尤图尔遗迹内部虽然暗无天日，但大门却是设立在阳光之下。洛七在密闭的环境里待了三天，还以为出来应该是傍晚，被日照当头的刺眼阳光打了个突袭，不适应地伸手遮住了眼睛。

漆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微乱的发丝，又将兜帽戴上，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见洛七不解地看着自己，漆拉道：“我要去一趟心脏，把斗西的事情汇报一下，你呢？”

“我？”

“要一起吗？”

难得他发出邀请，却是去这种地方，洛七把头甩得和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

漆拉见他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不禁嗤笑道：“紧张什么，你以后出入心脏的次数会变多，早晚要习惯。”

洛七心慌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思索着漆拉这话有没有别的含义。

漆拉却没强制他跟着去心脏，只让他回去别院休息。

在洛七要接触“顺风车”棋子离开时，漆拉又叫住他：“对了，你之前透支精神力过度，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到我房间里那个柜子找一下淡黄色液体的药水，没记错的话在右边第二格。”

洛七睁大了些眼睛，目送着交代完事情的漆拉离开，独自在风中凌乱。

这是怎么回事？

他自认为今天露出的马脚够大了，漆拉没把他押到白银祭司面前询问就不错了，现在不仅没提这件事，临走前居然还在担心他？

难道，自己在漆拉心里也多少占了那么一点点位置？

洛七感觉到自己占据的这副躯壳里的心脏加快了跳动的节奏，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不论如何，他要在审判日前离席。这是客观事实，和漆拉的意愿并无关系。

他默认死刑的终点忽然变得那么遥远，这是新的无期徒刑。

洛七并没有去取药瓶，恢复精神力的药制作困难，就算是漆拉恐怕也没多少收藏。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喝第二瓶，在遗迹里听故事到一半他就感觉不到头疼了。

若是连这点精神力都没有，他早成为白银祭司的完美傀儡了。

洛七躺在床上，韧形化作了一只球被他握在手上抛来抛去。

安文的故事对他的冲击比预想中的要大，“牺牲”这个词在火源就和“温情”一样差不多绝迹了。在洛七的理解中，“牺牲”大概就是那些被发现的外国间谍、情报员宁死不屈，一被抓就自杀这种做法。

那是为了国家，也可能是求一个痛快的解脱。

安文是为了他的徒弟，甘愿赴死。

洛七闭上眼，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安文说到这段故事时，嘴角那无悔的微笑。

渐渐地，那个笑脸被替换成了漆拉，他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伸长的手臂环绕着三个幼小的使徒，脸上也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洛七猛地睁眼，韧形也在他睁眼的瞬间化作了一支箭矢，箭头向着北方的位置，箭尾极不稳定地摇晃着，似乎随时要离弦射去——

被洛七一把抓住了箭身。

他们之间存在通灵，在洛七情绪不稳的时候，韧形也会随着主人心意变形。

刚才应该是不小心起了杀意，洛七心道好险，慢慢松了口气，又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韧形方才指着的位置，是南之森。

“我在想什么啊。”洛七仍紧紧握着韧形，似乎怕它一脱手又要往哪飞去，喃喃自语道：“明明决定要留一个给他的……”

那或许是漆拉最后的慰藉了。

想到这里，洛七松开了手，对弯腰鞠躬的箭矢下了指令：“去看看那两个家伙，应该是不会有危险……如果有，你暗中出手保护一下。”

韧形左摇右晃了一会，似乎不是很满意当个保姆的工作，但迫于洛七的淫威，还是从他做出的传送门离开了。

韧形前脚刚走，夕岭别院就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要到达十字回廊，仍需要穿行一条条廊道和台阶。

漆拉与一名披着雪白斗篷的人擦身而过，这人个头不高，刚好到他的肩膀，在越过他的那一瞬间，漆拉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似乎闻到了甜腻的血腥味，令人有弯腰呕吐的欲望。

这香味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他才闻到过一次。

漆拉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已经走远的白色身影，问带路的白银使者道：“这是新来的白银使者？”

“不，他刚从十字回廊的尽头回来，是新的二度使徒。”白银使者答道。

漆拉皱了皱眉，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他有种锋锐的直觉，这个新二度使徒并不是“人”。

漆拉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右侧的石室，在巨大的水晶墙前仰望了一会，慢慢地单膝跪地。

外界都说白银祭司三位一体，共同掌管、支撑着亚斯蓝的魂术界，只有在魂力最中心的几位王爵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白银祭司之间也有位次之分，而且数年或数十年便会轮替一次，这也是为什么天格下达的指令偶尔会互相矛盾的原因。

在漆拉观察之下，如今位居主位的祭司应当是光明祭司，也就是右侧石室的主人。

水晶的墙面发出幽蓝色的波纹，漆拉收起心思低下头，听到女祭司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漆拉，有什么事情需要汇报？”

“是关于三天前天格所给的喀涅耳情报，我已前往解决了。”

“是你的话，效率有些慢了。”

漆拉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因为和亡灵有关，我让地之使徒去锻炼了一下。”

女祭司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看来你有不小的收获，才会来见我。”

“是，来之前我去了一趟格兰尔特的天格，调看了资料。那名疯鬼和火源一个叫侯轻爵的人面容很相似，他曾三番五次入侵水源，但因为是解决私人恩怨，没有惹出大麻烦，当时的海洋祭司并没有管这件事。”

“嗯，这倒是塞恩斯一贯的处事方法。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喀涅耳，竟能出现一个火源的亡灵。”

“事情解决后，我与他签订了收割契约。”

“哦？”女祭司赞许道：“这倒是很有意思的展开。也好，这样一来迷宫就又多了一层保障了。当然，要困住怪物，最重要的还是你啊，漆拉。”

漆拉将手心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此心已宣誓过向您和亚斯蓝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