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沈二人，唧唧哝哝的定下计策，然而这计策也并不能够立刻就行，所以表面看上去，还是一派平静。又因为巡警并没有一路找到卫家门上来，所以卫长明这边无可奈何的，也只能是平静。

沈明玉把卫长明叫到跟前，自己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沓子票据来，也有存折，也有存单，花花绿绿，皆是出于外国的银行。这些票据，有一部分是他当时随身携带着的，有些是他到了上海之后，去那银行的总部里，将旧票据挂失，重新又补了新的。卫长明一直自认是他的第一亲信，结果如今面对了这些票子，也发了懵，不知道这都是他什么时候办出来的。

看过一眼之后，他就不看了。

他好容易才将这一身的血腥气洗掉，而那些票据所象征的巨款背后，隐约全是累累的白骨，他躲都躲不及，哪里还能自动的再凑上去？

他不看，沈明玉逼着他看：“这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锁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哪家银行，先不告诉你。”

“凭你的钱，和你的声望，你可以再拉一支队伍，何必非要来逼迫我？”

“你不是不喜欢我打仗杀人吗？”

“我更不高兴你跑到我的家里来。”

“傻小子，别学你娘，别跟我犟。不看别的，只看我的钱，你也应该乖乖的喊我一声爸爸。”

卫长明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说道：“我不要你的钱，也不承认你是我的父亲。但我答应你，等你真的老了、病了，我给你养老送终。现在你还没到老的时候，可不可以再放我几年的假，让我再过几年好日子？”

“不可能。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我不该和你娘赌气，应该直接把她抢回来。把她抢回来，就没有后头这一笔烂账了，你娘也不会那么早的就死了。你娘已经死了，我没办法，但你还活着，我不能再犯第二次错。”他摸了摸卫长明的脑袋：“好孩子，我是不会再离开你的了。”

卫长明点了点头，无话可说，转身往外走。出了门，他面对着这么个小院儿，也还是没地方去——也不敢去投奔杜森了，他怕自己前脚一出门，后脚沈明玉忽然狂性大发，把那两个全掐死。

他在院子里站着，丁曼菱悄悄的走到了他跟前：“大哥。”

他扭头望去：“嗯？”

丁曼菱扭扭捏捏：“能不能再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我……我都和小叶凑合好几夜了，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凑合下去……”

“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丁曼菱绯红了脸：“嗯……有点儿……”

“你愿意和他结婚？”

“愿意是愿意的，只是……”

“我一会儿让老王出门，买两张婚书回来，你们两个在上面签上名字，就是凭证了。婚礼……”他摇摇头：“往后再说吧。”

“那我跟冯家……他们在报纸上登过结婚声明……”

“冯家你不用管。”

说着，他就唤出了老王，交待老王出去采买应用之物。老王听明白了吩咐，当即出门，没出二十分钟就回来了，一手提着一捆红烛，一手捏着两张大红婚书，全是在胡同口的铺子里买的。

丁曼菱到了这时，心里是非常的不好意思，可是知道大哥现在一肚皮心事，所以不敢太矜持忸怩，自己接了这两样东西，进门去给叶永嘉看。

她走进来时，叶永嘉独坐在窗前，正思索着二十多年人生里所有的遗憾，越想越是痛苦，一颗心像是落在了油锅里一般。忽见丁曼菱将两张大红纸放到了自己面前，便是一愣：“这是什么？”

丁曼菱对着他，倒是没有那样的羞：“自己看。”

“婚书？”

丁曼菱凑过来细看，见那婚书上面用金粉印了图案和文字，文字都是些“百年好合”之类的套话，图案印得也不精细，金粉还簌簌的要掉。

“原来婚书就是这样的的呀。”她也是第一次见，先前嫁给冯子纯时，她几乎是被冯家劫掠去的，也不曾亲手签过婚书。

她又指着那签字的地方说道：“在这儿写上名字就行。证婚人那儿，空着也行，让大哥来签个名字也行。”

叶永嘉抬头看她：“你拿这玩意儿过来，是要干嘛？”

丁曼菱本是怀着满心的激动与甜蜜，忽然听了这么一句话，一颗心登时一凉：“我不知道，你说呢？”

“你要跟我结婚啊？”

“我不知道！”

“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跟我结婚？”

“不结拉倒！”

她说着就要去收那婚书，叶永嘉慌忙把那两张大红纸摁住了：“你可想好了，我没钱没本事，是个累赘，你——”

丁曼菱跟他抢：“不结拉倒！”

他急了，一把将她推了开：“乱抢什么！”他低头拉开抽屉找钢笔和墨水，拧开墨水瓶子放到桌角，他一手摁住了婚书，一手伸笔去蘸墨水，扭头又瞪了丁曼菱一眼：“粗手笨脚的，撕坏了怎么办？”

紧接着他低头去看那字，一边看，一边又问：“新郎……新郎就是我吧？”

丁曼菱粗声说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