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飞想，这些都是海滨而已，至于孔大兄那样，到了海洋之中，那又是另一番感觉吧。洋面上空无一物，天边一只船也没有。海洋把三棱镜分出的其他颜色都吸收了，只把蓝色向四面方反射出去，带上一种十分好看的靛蓝色。好像一幅条纹宽阔的天光蓝毛布，在层叠的波涛上很规律地摊开。

虽然还不怎么明显，可是能够看出广阔无垠的天空已经骚动起来，风云和海浪也跟着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令人注意了。没有比海洋更合逻辑而又变幻无常的了。扩散现象是水国的特征，是海洋的要素之一。波浪滚来滚去，时聚时散。一个波涛推上来，另一个波涛退下去。没有比波涛更像幽灵的了。

起伏不定的波浪，犬牙交错，似真非真，像深谷，像吊床，像时隐时现的马胸，所有这些线条，怎么能够画下来呢？丛林般的泡沫，像山景，像梦境，谁又能描写出来呢？悲伤，烦恼，忧愁，自相矛盾，晦明不定的心情，低垂的恶云，明亮的天顶，没有空隙、没有裂痕的滔滔海水，以及疯狂发出的凄厉的吼声，都是无法形容的。

鸽子们扑棱棱一起飞起，合着一首相当熟悉的歌曲的节拍，在海一样的蓝天里翱翔，鸽翅与空气相接，发出飕飕的风响。有一只水鸟,飞离鸟巢到外面去觅食。它在空中飞来飞去，忽儿在高空翱翔，忽儿在低空盘旋，最后选中河里的一块磐石。它落在磐石上,看着顺流而下的流水，观察河面上的漂浮物，等待有能吃的东西，它实在太饿了。

他说，“孔大兄没父母了，他回哪儿呢？”小凤说，“那是个志在四方的大男儿，有亲戚的地方，那就是家，有朋友的地方，那就是窝。”牛大飞说，“他赤手空拳，无异于一丛飘蓬。可是在他脸上读不到一丁点的畏惧。”小凤说，“你太小看孔大兄了，他这次出去，赚了一笔呢，据说他在要县城买下一百多亩水田。”

牛大飞说，“这个孔大兄要成为大财主了，厉害呢。”他想，孔大兄也县城了，自己不可能再虚度人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就不断从内心升起：他不能甘心在龙家大院里静悄悄地生活一辈子！他老感觉远方有一种东西在向他召唤，他在不间断地做着远行的梦。外面等待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难以想象。当然，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切都将无比艰难。

这时，龙夫人的丫鬟小雅跑过来，跟牛大飞说，“夫人找你呢。”牛大飞说，“知道了，马上过来。”他想，龙夫人找我，是何事呢？那画稿吗？还是其他事呢？他跟在小雅的后面，来到了夫人的会客室。他盯着那些雕梁画栋而惊叹不已，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小雅说，“大少爷，你稍候，夫人刚刚出去了，一会就回来。”牛大飞并不恼，他望着屋外那片土地，一蓬玲珑细致、洁白无瑕的小花，松松散散聚在一起，宛若无际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似雾般朦胧，极具婉约、雅素之美，又如爱人的呼吸般温柔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