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孔大兄走了，可他那番言说犹如一把钥匙，将牛大飞想象的古泉打开了。正在一阵阵地激荡，喷出像火星一样的光芒。牛大飞跑出去，只望见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好像雪地上飞滚的弹丸，转瞬之间，只变成一个黑点，眨一眨眼就滚到了天边之外。像的刚刚从幼虫羽化的蜻蜓，那叠在一起的翅膀，像撑雨伞一样，一下子就全部伸展开来。

牛大飞欢喜得要发狂，他想像着属于自己的世界即将要来了，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无限的柔情浸透了他那柔弱的心。这是他的日出！他的曙光！他的生命的开端！他的希望的升腾！他竭望着要拥抱太阳，伸出两臂向着光彩灿烂的空间。他独自在街上走，地上有薄薄的一层雾，空中飘着疏疏朗朗的小雨。

可他心中充满阳光，正象一个人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为人们所需要的好事情那样。只是在脑海最深处有一颗莫名的不安的种籽在颤动。他把全剧从头至尾再玩味了一遍，默默念着某几段台词，反复推敲自己念得是否恰当；耳际还喻着掌声，面颊上还感到亲吻，掌心保存着愉快热烈的握手的暖气。

“小凤，你见过大海吗？”牛大飞说。小凤说，“少爷不记起了吗？你生病前，我们去见过大海呢，那时的你，也是兴致勃勃的。”牛大飞说，“我想起来了，那波涛汹涌呢。”在他的想像里，面前是一片伟丽而宁静的、碧蓝无边的、象光滑的大理石一般的海。

眼光所能及的远处，与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熔化的太阳，现出鳞比的火焰。远处连绵的群山，在晨雾中隐现着。他的肺深深地吸着提神的新鲜的海风，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这伟大而碧蓝的水的世界。小小的涟波在海岸的金色细沙上喃喃着，亲切地朝他的脚边缓缓地爬了过来。

小凤说，“你还与老渔夫聊得很开心的。”那个老渔夫，终年靠打鱼为生，但常常手头拮据，勉强能养活老伴和膝下的三个儿女。一天中午，渔夫来到海边，他习惯每天打四网，不管有鱼无鱼，都收网回家。渔将近点钟，暴风骤雨开始向小船袭来。他仅有的那块小布帆已被暴风吹得像一根飘忽不定的鹅毛。

小船在暴风雨的狂啸中经历的惊险情景简直是无法描述。它前进的速度即使说比开足马力的火车头还要快四倍的话，这种形容也还是保守的。大风钻进烟囱里哀鸣，一会儿成了哀诉的尖嚎，一会儿又低沉下来，化做野兽的吼叫。小船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它忽大忽小，慢慢地升到浪涛的顶端，又一下子跌落在浪谷里。小船离岸越来越近了。

小凤还说，“记起了吧？我们在大海边，还遇上了自称为半仙算命先生，他为你算了，他眯着眼睛说了很多话，我们都听不懂的，可你说都听懂了，现在还能想起吗？”牛大飞说，“那个算命先生呢，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衣服破烂，相貌奇丑。说了什么呢？我也想不起来了。”

那时的他紧张地望着那只可怜的小船，看它怎样象鸭子一样钻到水里，又象振翼高飞的鸟儿似地飞快划动着双桨，从深渊里的浪花中窜出来。啊呀，他想这下子它要猛冲到岸上，撞个粉碎了，不料它却灵活地侧转过来，安全地驶进一个小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