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步武畏寒，这个季节，他已经系上了厚呢子披风，又围了一条玄狐领子。从进门到上楼，他一直走得迟迟疑疑，沈明石在楼梯口迎着他，二人相见，沈明石勉强一牵嘴角，算是微笑：“我的老弟，你怎么来了？”

韩步武回头又看了看楼下，然后才答道：“我在附近街上，听见你这边枪响，不放心，过来看看。”他回头又看了一眼：“你这里是——”

沈明石抬手一指走廊尽头：“咱们找间干净屋子说话。你肯为我担这个心，我先谢谢你。”

韩步武确实是因为听了枪声，才赶过来的，也不是为了他和沈明石有什么深情厚谊，单是好奇，想要得到第一手的资料。如今见了沈公馆内的这一番情形，他心里敲了退堂鼓——此地分明是一处凶案现场，谁知道是不是沈明石忽然也疯了呢？他要是也疯了，凭自己这个身子骨，可是打他不过。

所以他不迈步，只问：“到底是怎么了？”

“疯子回来了？”

“啊？”

“疯子没死，全都死了，就他没死，在外头躲了两年，回来了。”

韩步武一听这话，决定冒险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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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石其实是不大喜欢韩步武，总感觉这人有些鬼祟，若看其实际的行为，也确实是毫无原则、宛如一株墙头草，实在是没什么可钦可敬之处。但若因此说这人一分钱不值、也不准确，况且今天这动静闹得太大了，如果他不是大名鼎鼎的沈师长琳帅，那么此刻，他全家——包括他自己——早已经被巡警拘去了。

这事既是瞒不过韩步武，那么索性对他开诚布公，邀他再做一次盟友，反正这家伙再坏也不至于倒戈，顶多也就是临阵脱逃罢了。

二人进房，密谈一场。沈明石负责说，韩步武负责听，听了个目瞪口呆，几乎怀疑沈明石在胡说八道。如此谈到了最后，沈明石气得一拍大腿：“你说，我要是把他抓回来，那抓不回来，他急了眼能生吃活人；不抓，跟他讲道理，他又说他有病，脑子里生了什么瘤子，听不懂道理，不跟你讲。他就看上那个卫长明了，死活偏说那小子是他的私生子，那小子不要他，想把他往我这儿推，他还不干。唉……真的，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韩步武随着沈明石唉声叹气，不置可否，单是默然的思索。片刻之后，他闲闲的开了口：“若琳兄，令兄这一趟回来，纯粹只是为了和那个卫长明父子相认么？”

“是吧。”

“那你何必着急？他们要相认，就让他们相认去好了。”

“可是——”

韩步武微微一笑：“可是，令兄并非空手而归，对不对？”

“对。”

“如果只是些小钱，那就算了吧。恕我直言，令兄和卫长明，单拿出来哪一位，都是难缠的。为小钱惹大麻烦，犯不上。”

“可是——”

韩步武冲着他点头：“明白了，不是小钱，是大钱。”

沈明石又叹一声：“别看他疯疯癫癫，但在弄钱方面，他真是个一等一的人材。我也带兵，你也带兵，要论官儿，咱们的官儿也都不小了。但是论起发财，你、我、加上姓叶的死鬼，全不是他的对手。”

韩步武掐着火候，偏在这时转移了话题：“说到老叶，你最近瞧见小叶没有？”

“对了，说到这个小叶——小叶不是让你干闺女领走了吗？怎么又跑卫长明那儿去了？”

“这事怎么说呢，小叶起初确实是被我的干女儿领走了，那丫头看上小叶了，爱小叶爱得鬼迷心窍。可是前些天，俩人上街，半路遇着卫长明，卫长明又把那小子抢回去了。”

“嚯！小叶这么抢手吗？”

“嗯，抢手得很。那个，冯子真家的事，你没听说吗？”

“冯子真又怎么了？”

“小叶原来有个未婚妻，娘家也是不成器，看叶家败了，就把女儿转给了冯家，冯子真不是还有个傻弟弟嘛，傻弟弟正缺个少奶奶。卫长明去了趟冯家，说是拿刀逼着冯子真，把那姑娘给弄了出来。换言之，卫长明不但抢回了小叶，把小叶的太太也给抢回去了。”

“卫长明要干什么？转行当媒人啊？”

“不清楚，可能是为了成全小叶吧。当时这事闹得也挺大，冯子真现在还在和丁家打官司呢，女方家里收了他十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