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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永嘉出门坐上洋车，往火车站去了。

缪副官真想像管教弟弟一样把他拽回来，但是第一，缪副官比他矮了大半头，自忖未必拽得住他；第二，拽回来也无用，难不成让他把这大少爷圈在家里白养活着？第三，就算养人，也该养个精精神神的好人儿，犯不上养活这么一个身娇肉贵死去活来的少爷崽子；第四，那小洋楼里实在是还有不少的好货，就算大家具带不走，那么趁着债主没来收房，他雇辆车把小家具拉出去卖了，也能发上一笔小财。

这么一想，缪副官就认为自己对少爷崽子已是仁至义尽，可以不必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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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副官这边如何发财，暂且不提。只说叶永嘉上了火车往北去，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却又有种轻松，被身旁的旅人们撞一下踩一脚，也不愤怒，因为总觉得这苦终于要受到头了，等杀了沈明石，自己两眼一闭，世上这些人是好是坏、是丑是美，也就都碍不着自己的眼了。

他有点发烧，一阵一阵的眩晕。最后在天津站下火车时，他已是昏昏沉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站去，他满不在乎——就地死了都不怕，还怕生病？

梦游似的，他让洋车把自己拉去了利顺德。今天不能去杀沈明石了，脚腕子都是软的，只怕走到半路就得瘫在街上，明天吧，他想，正好这一路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浑身上下都臭了。开个房间洗个澡，明天干干净净的亮相，死也要死得漂亮些。

在饭店大堂开好了房间，他随着茶房正要往电梯走，忽然又改了主意——他实在是疲倦得很，所以打算先去餐厅吃点东西，然后再回房好好的睡上一场。于是半路拐弯进了餐厅，他随便点了一份西餐，又让侍者先上了一杯热咖啡。

在餐厅一角坐了下来，他先把小皮箱放到了脚旁，然后往热咖啡里尽量多的加奶加糖。一口一口的啜饮了半杯，他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太烫的缘故，又出了一身的汗。

将杯子向旁一推，他把脚旁的小皮箱拎了起来，小皮箱是个精致的长方块，里面装着那把手枪。发神经似的，他忽然将小皮箱紧紧的抱进了怀里，因为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路几次三番的把它随手乱放——万幸啊，它没有被盗贼偷了去。

只有拥有一把手枪，他才有可能去杀了沈明石报仇。如果没了这把手枪，那就什么都谈不上了，甚至连自杀，都不能死个痛快了。

微微垂下头，他将下巴抵上了皮箱边沿，眼皮沉重的阖了下去，他在椅子上微微的颤抖。他点的那份大菜还没有上来，有点不想等了，可是从上海到天津，他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他虽未觉着饿，但是能感到自己轻飘飘的，已经是前腔贴了后腔。

咖啡甜腻得可憎，他喝不下去了，于是静等着上菜。并没有留意到餐厅门口有人驻足，已经默然注视了他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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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南本是偶然经过，眼角余光扫过周围时，一瞬间感觉餐厅里坐了个熟悉的人，于是不假思索的向那人影转过了头——然后她就愣在了原地。

她瞧见叶永嘉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上等西装，双腿紧紧的并拢了，腿上竖立着一只同样脏兮兮、也是同样精致上等的小皮箱。紧紧抱了那只小皮箱，他微微低了头，打了发蜡落了风尘的短发向后梳去，他露出了白皙的额头和两道剑眉，面颊却是粉扑扑的，带着病态的绯红。

韩小南看着他，看他从头到脚全都不对劲，他的姿态分明是又惊恐、又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