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明这回走得有点艰难，他用胸膛紧贴了叶督军的后背，一旦有人从后方开枪，那他就要让叶督军和自己一起被子弹穿个透心凉。叶督军和叶永嘉身量相仿，比他高了半头，如今随着他的力道又是后仰又是歪肩，一面要被他摆布着往后退，一边还要提防着咽喉前那活动不定的锋刃，正在这艰难别扭之际，卫长明一脚踩到了一块圆石头上，登时就是一个踉跄。

这时候是疏忽不得的，卫长明心中一惊，不假思索的就将手中长剑向外一挥，让那锋刃远离叶督军。然而就他挥剑的一刹那，叶督军猛然转身，他看得清楚，就见叶督军在转身的一刻伸手入怀，已然又拔出了一把手枪。

这个时候，他想要再收回长剑反击，已经是来不及了。

松手丢了手杖剑，他下意识向旁一抓。他那身旁乃是双手搬箱的杜浩然，他一把抓住了那箱子上的马灯，与此同时，叶督军的手枪枪口也抵上了他的额头。在这死到临头之际，他心中生出一股子狠劲，不管对方是否扣动扳机，他自顾自的抡起那铁壳玻璃罩的沉重马灯，猛地砸向了叶督军的脑袋。

他比叶督军快了一秒钟。

马灯在叶督军的头颅上凿出了一声大响，玻璃罩子磕碎了，黑铁壳子顺着惯性砸上一旁石壁，灯中煤油泼洒了满地，煤油流到哪里，火苗子蔓延到哪里。叶督军摇晃着向后一倒，眼睛登时翻了白，而旁边的杜浩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因为大骇之下箱子脱手，砸中了他的脚面。

卫长明先弯腰捡起了叶督军手里的枪扔向洞外，然后伸手到叶督军鼻端试了试，见他还有气息，便捡起那支手杖剑，将长剑归鞘成了手杖模样，他把手杖也往腰带里一插，然后趁着仓库里的士兵还没有闻声赶出来，他探身搬起了杜浩然脚面上的那只小铁皮箱，转身正要往外走，却听杜浩然又发出了惊叫：“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卫长明看他圆睁二目的指了自己，便先低头去看自己，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嗤嗤的轻响，觅声望过去，他看到了身旁石壁上的蜿蜒裂缝。

裂缝自下向上的延伸了，是天然便存在的，后来经过了几次的开凿以及掩盖，如今看起来只有人的手指粗细，裂缝之中还生长着稀疏杂草。如今那裂缝的下方一段正在向外喷射火花，因为方才有火苗随着煤油流淌，一路流进了那裂缝里去。

而那裂缝之内藏着引信，引信末端，连着来自德国的、最新式的烈性炸药。

卫长明望着那火花，先是怔了怔，随即扔了箱子，伸手去拖地上的叶督军。杜浩然像回了魂一般，也跳过来帮他一起拖，然而叶督军背部的武装带挂住了地上突起的一块尖石，二人不知道，只觉得怎么拽也不能将叶督军移动分毫。卫长明又看了那石缝一眼——火星子已经不喷了，兴许是已经烧进最里头去了。

卫长明松手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扭头便跑。

他跑，杜浩然见了，昏昏然的也跟着他跑。他在大雪地上跑得连滚带爬，疯了一样。忽听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气浪从后方猛拍过来，让他身不由己的飞扑向前。合身拍在大雪之中，他被震得失了聪，挣扎着抬起头来，他只能看见千百匹惊马在向山外奔腾。这样是不行的，他拼了命的往起爬，不能停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会被惊马踏成肉泥。他还得逃，往远了逃！

后方又传来了一声天雷般的巨响，他摇晃着向前冲了两步，有人从后方追上来撞了他的肩膀，他身不由己的又倒了下去，看清了那人是杜浩然。杜浩然先是随着他一起倒了，又随着他一起坐了起来，有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进了他的怀里，他低头望去，发现那竟是一个人头。

一个很齐整体面的脑袋，双眼翻着白，表情定格在了叶督军最后昏迷的那一刻。卫长明看过了人头，抬头再去看杜浩然，就见这人双手握拳缩在胸前，两只眼睛瞪得四面露白，同时将嘴巴张大到了极致，歇斯底里的前后摇晃。

卫长明听不见，看得见，知道杜浩然是正在狂呼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