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白（32）

三十二、堂钱与收场

有学者考证说，土家人的跳丧历史悠久，可是却显得有些粗俗野蛮，尤其在汉族看来，是在亡人的棺材前载歌载舞，就实在是无论从道义还是从心理上都不能接受的，于是，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族就和对所有的文化传承一样，"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就把那种跳丧改为更文明、更理智、更能被所有人所接受的坐丧了。这就和现代舞来源于古典舞，通俗唱法比美声唱法更受欢迎一样，这就和国民党爱穿"中山装"，***流行"毛氏服装"，贾平凹装模作样的穿了一身所谓的"汉服"遭到铺天盖地的吐槽一样。

不论是"跳丧"还是"坐丧"，都需要击鼓而歌，都需要歌词，这歌词被统称为"丧鼓词"。这些数量**、浩如云烟的丧鼓词一般有三种分类：一类是口口相传的，这是因为过去的那些打丧鼓的老师傅文化水平不高、还有很大一部分不识字，靠的就是死记硬背；一类是有印刷品、更多的却是手抄本的形式世代相传的，这其中包括《三国演义》、《水浒传》、《七侠五义》、《薛仁贵征西》和众多的中国民间传说故事，第三类的数量最多、涉及面最广，因为绝大部分内容都是那些唱师根据自己的实际经验和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现编现说的。

比如打丧鼓的费用一般是由丧家的女儿承担的，那就叫基本工资，可是打丧鼓的师傅会在坐丧的过程中向那些参与守灵的亲朋好友收"堂钱"，也就是小费。他们会现编现唱，唱词是这样的："各位亲朋都坐定，听我愚下开个歌场。开个长的，更深夜短；开个短的，混不到明日天亮；开个不长不短、不短不长，相伴亡者早上天堂。孝子儿郎，细听端详。大大与我封个利市，待我与你钻破几句。说你有来你就有，家有金银堆北*；说你发来你就发，银钱多了无处架。利市封得三两三，子子孙孙做高官；利市封得五两五，子子孙孙在朝都；利市封得八两八，子子孙孙受荣华；利市封得十两全，子子孙孙点状元……"

听了这些话，谁敢不乖乖掏钱？

而打丧鼓直到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准备出殡之前才会唱"刹鼓"收场，不过，这个收场的丧鼓词是固定唱词："天上金鸡叫，地上紫鸡啼，看看大天亮，正是收场时。日吉时良，天地收场，亡人要归山岗。八大金刚站两旁，一副麻鞭绑黄丧。引魂童子前引路，抬上卧龙岗。孝男孝女请来阴阳，阴阳步足上山岗。盘子一落，葬龙头，出天子；葬龙尾，出霸王；若是葬在龙身上，代代儿孙出宰相。鼓刹东，东方甲乙木，代代儿孙做国公；鼓刹南，南方丙丁火，代代儿孙穿蓝衫；鼓刹西，西方庚辛金，代代儿孙穿朝衣；鼓刹北，北方壬癸水，代代儿孙金榜刻；鼓刹中，中央戊己土，代代儿孙坐朝府。刹鼓抬头望，恭喜东家一架好房梁。屋大好出丧，千年死一个，万年死一双，代代不死少年郎。鼓锤一甩，千年不挨（宜昌话中碰的意思），鼓锤一抛，千年不捞，鼓锤落地，恭喜东家世代大吉！"

瞧瞧说得多好，滴水不漏！

笔者的父亲去世以后，因为择日和其他原因，一共在家守灵五天；因为在城里，所以没有打丧鼓。在此期间，来的都是至爱亲朋，家里的那间临时变成了灵堂的客厅隔壁的书房里，就摆了一桌麻将，除了外出吃饭，通宵达旦的都趴着一帮赌徒，打的人多，看的人也多，打的是最时兴的"换三张"，输赢的金额也大，但都没有人在乎，谁都知道，只要这个牌桌还在，即便是今天赢了，也还是只能算作纸，谁笑到最后谁才能笑得最好。

而现在的农村白事上，在灵棚里打牌也是很常见，还有人家请来草台的歌舞班子，到了下半夜还会有一些带色的表演和有些见不得人的走秀，再加上智能手机越来越普及，守灵的人手一部，在熬夜的时候，人人都在低着头刷屏，个个都有自己喜欢的方向，加上戴着耳塞，那依然存在、但不仅没有了那种韵味，也变得过于商业化的打丧鼓的声音也根本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