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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农》(2 / 2)

作品:《诗相

后来高居相位且奢靡无度的李绅,年轻时应有深刻同情底层农民的情感倾向,不然的话,写不出这么深刻的诗篇,然后历史总是残酷的,发迹后的他,当年的悯农之情消失殆尽,染上腐化堕落的酒色习性。历史上很多如同李绅一样经历的士子,年轻时对贪污腐败和政治黑暗充满了批判之声,对民众疾苦和社会不公有过愤世嫉俗的批评,这是年轻士子们的激情,然而多数不幸的是,能让这种正义感保持一生却是凤毛麟角,权势逐步在握的时候,更是寥若晨星。未经历过权势的感染,这其中的心理转变无从知晓,但是能明白,权势对人的腐蚀是极其容易的,因为李绅后期逐渐奢靡的生活,后世对其评价颇具争议。年轻时的李绅与新乐府运动的白居易、元稹等人交往密切,为推动新文化运动有功绩,写下的《悯农》也充满了对农民的怜悯之情,故对其前期评价较为积极,而他后半生发迹却将初衷抛却脑后,一些行为备受争议。同时代的诗人刘禹锡曾作诗《赠李司空妓》,深刻的反应李绅厕身高位时的奢华之风,还创造出成语“司空见惯”,表明李绅的豪华人生早已司空见惯,尽管夸张手法,但也深刻映衬出李绅人生轨迹的逆转,历史上完全正面的人零零星星,即使是同时代的伟大诗人白居易也有让人不齿的方面,好友元稹更是被评价为渣男中的模范,因此看人需要立体去看,不能只顾欣赏人家积极的一面,更不能一味的指责人家的消极面。

父执多在建筑工地日晒雨淋,同辈多有进入工厂从事流水线的劳作,按四民社会来划分,其实就是农转为工。尽管从农民的身份转变为工人,被冠以农民工的身份,但是这个转变过程需要两三代人完成的,好比爷爷辈纯属农民,父执辈前半生为农民后半生为工人,吾辈小时候为农民,到了下一辈将有可能脱离农民身份,成为十足的工人阶级。因为身份固有农民身份的标签,也是经历过稼穑之人,对农业稍有了解,故能对李绅诗篇《悯农》颇有感触,对另外一首出自颜仁郁之手的唐诗《农家》,一样可以理解。从关怀农民的角度来看,李绅的诗《悯农》和颜仁郁的《农家》所表达的意境相似,但是《农家》表现出来的更加直白且情感更加强烈,具有较高的批评意味,甚至一度被用来讽刺不知耕耘艰苦不识谋生艰难并耽于吃喝享乐的人们。

《农家》

(唐)颜仁郁

夜半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

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

这首诗前两句“夜半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是指半夜时叫孩子趁天未亮抓紧时间去刨松田地,犁田用的牛已经累到艰难前行,从事过稼穑的人能够深刻明白此两句所描绘的场景。记得吾辈小时候凌晨未天亮时,睡的正酣却被长辈叫醒去田地里收稻谷,可谓是趁晓收稻谷,只不过《农家》诗中所表达的意思,是趁晓拉着牛去刨松田地,本质上场景是相似的。在夏日里收稻谷,长辈们要趁凌晨天气不是很热的情形下,尽可能完成田地里的活,因为炎炎夏日的中午,很容易导致中暑。为了便于种植稻谷,田地必须进行松土作业,即农业时代的犁田,犁田的机械动力取自牛,通过牛来拉犁田的农具,这套原始的工具在历史学家看来,犁对于农业文明好比蒸汽机对于工业文明,是促进人类机械化进步的重要工具。打小见识过牛,还曾做过放牛娃,自是明白牛是非常重要的农业工具,曾见识过牛犁田的画面,对诗句“羸牛无力渐艰行”理解起来较为容易,经历过这些场景,读到该作品时,契合人生体验的情感油然而生。

小时候,养牛可比养猪的价值高,牛不仅可以卖掉换钱,更重要的是稻田的“机械”,牛对于农业来说,就相当于机器对工业,在农业机械普及之前,牛是很普遍的家畜,为农户创收功不可没,然而时过境迁,犁田的牛慢慢退出历史舞台,牛的光辉事迹也就只能进入博物馆供人们参观了。城里的人们,打小吃的鲜美的牛肉,而乡下的人们,尽管打小就与牛有过交道,但是享用牛肉则是多年以后社会经济水平整体提升才有可能的事情,小时候打渔钓虾,好的拿去镇上换取微薄的收入,次品用来丰富常日里只有粗茶淡饭的膳食,好比父亲津津乐道的回忆以前苦日子时说到,以前从田地里搞来足足有一斤多重的黄鳝,本想可以美味一餐,谁知做梦一般,黄鳝拿回家给看一眼便被送去镇上卖掉了。未经世事的时候,并不知晓小时候在经历苦,不过一直有逃避农活的想法,乃至成年后也有逃避成为工人的想法,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人生总有很多苦,但农民的苦显得更多。

“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这两句诗,让我回想起一位美女数学老师,参加同学的升学宴时,随意聊起稻谷播种的话题,这位美女老师好奇的问起我们,稻谷禾苗是拔的还是插的,当时的班主任则回答到,是将秧苗插到稻田里,美女老师似懂非懂的样子,那时我才恍然发现,没想到这位陪伴三年高中的数学老师竟然对田地农事毫无概念,这次经历让我深深明白,完全不识稼穑之人是普遍存在的。好彩这位美女老师没提问到,粮食是不是地里自己长出来的,倘若这么一问,对于我们多数经历过稼穑之人来说,可能会哄堂大笑一番,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相当部分城里人完全没见识过农业劳作,倘若问及粮食是否是田地里自行长出来,应该不出奇,犹如一千多年的唐代,尚有人将谓田中谷自生,遑论大部分人未曾下过农田的现代社会。晋惠帝长居深宫,是魏晋时期士族阶层的代表人物,完全不识稼穑之事自是情有可原,故而能创造出“何不食肉糜”的典故,此典故也充分说明了社会阶层中的一部分人不识农家苦。社会上不识农家苦的现象也蛮常见的,将谓田中谷自生的笑话也不乏其案例,何不食肉糜所讽刺的现象也从未断绝。

千禧年之际,依稀还有许多农民在田地里从事农业劳动,二十多年过去,农田已经少见农夫,这是科技进步的必然,经济发展的巨大进步,势必要将农业劳动力释放出来,转变成工业劳动力,将农民变成农民工,极大的促进社会进步,也给民众生活水平提升更高水平,物质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了,然则同时也失去了更多的自由。以前在农家,忙的时候多是春种秋收季节,的确也是非常辛苦的季节,农民有耕种的辛苦和看天吃饭的压力,但是身体却相对自由一些,累的时候可以休息,不想干活的时候就可以推迟一天,甚至想开工就开工,可以凭自己做选择,这些都是可能的。农民成为工人后,自由俨然成为奢侈品,上班时间必须服从安排,流水线的工人甚至在人有三急时都得要忍住,找人顶岗被上级说一通,想休息必须请示上级批准,累的时候还得继续通勤上班,从农业的牢笼出来,跳入的不是幸福的舒适圈,有可能的是更加狭窄的工业牢笼。

作为文学表达的最为经典模式,诗歌的光辉已暗淡,但其舞台依然有人在坚守,千年前有李绅写诗《悯农》、颜仁郁作《农家》反映农民的艰辛,当代的诗人应有写出《悯工》或者《工人》的诗歌,反映底层工人的辛酸。自影视出现大众面前后,更多的是视频形式展现了工人的辛酸,英国著名影视明星卓别林,为此创造了一个表达底层人民辛酸的影视范本,其电影作品《摩登时代》展现了工厂流水线工人的场景,是人类首次将流水线作业的场景以电影的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怜悯底层劳动群众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揭示底层人民生存的窘迫,催生人民的共情情感,诗歌功不可没,因其语言精炼,描写生动形象,构思巧妙,比长篇大论的小说和转眼即逝的影视作品,来的深刻,在体会到语言魅力的同时,激发怜悯情感,引导人们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