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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有张床第8部分(1 / 3)

作品:《魔鬼有张床

我和姐姐哭成一团。我们的表叔舅离我们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好象半夜的流星一样,只在半空中划出生命短暂的闪光,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们这样哭着。天亮了,邻里知道了,来了许多人。年青力壮的赶着去报丧,年老的男人们,东奔西跑,为表叔舅准备着棺木;那些女人,为表叔舅准备着香烛纸钱,还有的扎着纸衣、纸马、纸房子……那些老人,帮不上什么忙,垂着头,似乎总有打不完的磕睡;只有那些到处乱窜的小孩子,让人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几分活气。

不久,表叔舅被抬了出来,一个白头白胡子的老爷子将他放在竹席上,合了他的口和眼,又弄直了他的手和脚,然后盖上白布单子,上面了几点鸡血,一把白米和两把豆子,摇着头走开了。

妈妈伏在门边,一直哭,把眼泪都哭干了。她是在哭死去的爸爸,死去的表叔舅,也哭她自己,哭我们姐妹,哭这个不容人的世道!

到了下午,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表叔舅的亲戚却一个也没来。他们传来话说,表叔舅是为我们而死的,他们来了,丢不起那个脸,让我们自己看着办吧。

德五爷来了,骂了一通人,然后说:“丧事先办着,这事早晚有个说法儿。殡乐子请了吗?没请先请来,天大地大不如死者大。放心,一切由五爷作主。”留下几块钱,气哼哼地走了。

大家又叫人去请殡乐子,一边料理着丧事,一边等着德五爷回来。

德五爷回来了,已气得头上冒青筋,双眼冒火,几乎是在对着众人吼:“狗日的杂种,跑了!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得,先把房子押着。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五爷拍了胸,打了包票,狗日的不回来——罢了;回来,我非剥了他的皮,拧下脑袋来做夜壶!”

一切准备好了。唢呐一吹,锣鼓一敲,他们把表叔舅放进了棺木里,钉上钉子,捆扎在两根贴有红符的龙木大杠上。一声吆喝,开路旗一展,便上路了。

我们母女仨人走在前面,姐姐手里端着灵牌儿,上面飘着一张长长的符,符上画着些张牙舞爪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的身后,都拖着长长的孝布条儿。后面是开路的阴阳,抬棺的脚伕,再后面是虎旗和龙伞,最后面是些好心的邻里。过了石桥,转了两个弯儿,走上了一条巷子。

巷子里,正开着一些野花;那些飘飘洒洒的纸钱儿落到上面,被风一吹,又落到了地上,再也不动了。墙头上的青草,正长得绿,在杨柳枝的轻拂下,显示出崭新的生命力。

走出小巷,来到街上。街上很冷清,稀稀落落匆匆而过的行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叫卖声,却显示不出一点儿春天的气息来。跟在送葬队伍后面的,还有一群乞丐和几条野狗。他们不是在为死去的亡灵送行,眼里望着,心里想着的,无非是那上供品余下的残汤剩水罢了。

走出长街,到了城外。天,蓝蓝的;风,轻轻的;有白云,有阳光,还有欢歌的鸟儿。一切都在诉说着春天的美丽。

一路上,唢呐的声音,锣鼓的声音,在我们身后长长地吹着,敲打着。一路而行,走了好久,我和姐姐的手心都出了汗,才来到一个黄土小坡。

小土坡上,到处都是坟,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新的,旧的……看着这些坟,我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今,表叔舅也死了。人的世界里,少了一个穷人;鬼的世界里,却多了一个冤魂!

小土坡上,挖了一个大大的坑。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那一声又一声的唢呐儿,吹得更有劲了;那一声又一声的锣鼓儿,敲的更有力了。我望妈妈,见她呆呆地望着表叔舅的棺木,象一尊泥像。

随着一声声凄凉而悠长的丧号子,一会儿,表叔舅便不见了。一堆黄土,我们便成了两个世界,从此阴阳永隔了。

坟头前,点燃了香烛,烧起了纸钱;那燃旺了的纸房子里,那些纸马儿好象在跳、在跑、在飞。妈妈坐在坟头,两眼直直的,不哭也不说话,望着一片一片的纸钱在空中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