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爱情来过这世上第5部分(3 / 3)

作品:《我记得爱情来过这世上

而在殷海波找严明玉“谈话”的时候,学生们通常被责令自习,说自习其实就是大闹天宫。只有我最安静,呆呆的坐在偏僻的角落里。那一刻我格外的怀念张平上课的情景,也怀念白菊。什么都变了。或者说什么都没变,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我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在发生。知道往后发生了什么吗?往下看。

殷海波撤诉了!千真万确。

公社里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殷海波就大发请贴给他的痴呆儿子殷城办喜事。新娘子竟是白菊。这就是促使殷海波撤诉的条件。至于是白菊先求殷海波的,还是殷海波主动找白菊谈条件的,那就没人知道了。反正白菊嫁给殷诚是事实。而且嫁得很匆忙。她娘家连嫁妆都来不及准备,迎亲的鞭炮就在白家院子里炸响。一大群孩子追着赶着看热闹,我也在其中。白菊被好几个人搀着出来了,一身红衣,脸上却透着刻骨的悲伤。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夏桑桑,那个背叛她的学生。足有三四分钟,她的目光没有离开。

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白菊突然朝我咆哮起来,眼中没有泪,只有仇恨。

仇恨象一把利箭刺透我的胸膛。我竟忘了害怕。冷冷的回视着白菊。

白菊绝望了,抚着脸痛哭起来。我从未听过那样的哭声,沙哑的、混浊的、挖心掏肺般的哭。我避开人群探究的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鞭炮声继续响起。白菊无可逆转的进了殷家的门。

家里人都受邀去吃喜酒。空荡荡的屋子静得窒息。我一进门就看到了大衣柜的镜子,径直走了过去。镜中的那个小女孩是我吗?我很怀疑。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孔啊,是一个孩子的脸吗?怎么看不到半点属于孩子的纯真和稚嫩?那张小脸上分明写着冷酷、自私和孤独。我伸手朝那张脸摸去,冰冷的,再摸摸自己的脸,比镜子里的脸还冷,触不到半丝热气。姥姥说过,人都是有热气的,没有热气的就是鬼,只有鬼才是冰冷的。我立即被姥姥说过的话吓一跳。白菊没吓到我。我自己被自己吓到了。我想我真的是个堕落凡间的鬼,张平和白菊前辈子欠了我,这辈子我是来找他们讨债的。于是一九八三年秋天的某个上午,我在自家的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从此我很怕照镜子,一直到成年后我都很少照镜子,因为一到镜子前我的灵魂就会暴露无遗。人最怕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灵魂,这是我长大后才悟出的道理。

两天后,张平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心爱的姑娘成了****犯的新娘。出人意料的,张平并没有大吵大闹,悲伤至极的人是看不出悲伤的。但张平还是在殷家的后山上徘徊了几天几夜,再见人时已如野鬼般胡子拉碴瘦骨嶙峋,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一头乌发竟白了一半。谁也不知道在殷家后山上想了几天几夜的张平究竟想了什么,但我猜他肯定把世上所有能想的事情全想透了,然后再把自己的灵魂整个的掏出来,埋在了那座后山上。所以我再见到张平时看到只是一巨躯壳,他眼中空洞无物,他的爱恨已随灵魂一起入土。

我害怕在镜子前面对自己的灵魂。而张平却敢于埋葬自己的灵魂。这表明昔日那个满面春风朝气蓬勃的张平已经死了。所以那天当张平在院子前看到背叛他的夏桑桑时,他脸上再也没有温和的笑容,那是一种木然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

隔着篱笆,我也注视着张平。阳光有些刺眼,张平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随风翻飞。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一步步的靠近他,走到尽头是篱笆,我将手伸出去,想握住张平。

孩子,我该怎么说呢?我想我不能怪你,因为你肯定会为你所说的谎言付出一生的代价,你本不该承受这个代价的,你只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为什么要一个孩子来承担呢?

张平的话我听不懂,也不可能懂。我只是流泪了,我清楚的感觉到泪水是热的,滑过我冰冷的脸颊。其实我很想说一声对不起,但我终究没有说。后来也没说。因为没了说的机会。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张平走了。走得很突然,连学生们专为他举行的欢送会都来不及参加。那个没有主角的欢送会很惨淡,很多同学都哭了,大家都在打听张平被上头发配到了什么地方。后来我们才知道,市里将他调到了县城一个小城镇教书。那个城镇四面环山,也就住了二十来户人家,除了一条蜿蜒的山路将其与外界连通起来,整个城镇没有一样东西可以称得上是交通,那里有的老人一辈子没出过大山,也就没见过汽车之类的现代交通工具,只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长着四只轮子跑得飞快的“铁虫”。所以当张平坐着那种“铁虫”开进小城镇时,整个镇都轰动了,黑压压的围了百余人看热闹。老乡们都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人物,竟有“铁虫”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