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1 / 2)

作品:《公主能有什么坏心思

("公主能有什么坏心思");

那个在奉天殿将一代名将逼得无路可走的帝王,

此时仿佛苍老了数岁,已布了褶皱的手掀着那明黄龙袍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牌位,有水意滴落下来,

立即又被衣袖擦净。

“朕又何尝不知后宫有人做局陷害你母妃。”崇安帝音色沙哑全然没了早朝时的威严:“你母妃与你舅舅兄妹情深,就似你与淮儿。你母妃日日怂恿你与赤军为敌,

朕废你母妃罚也有警醒亦有,朕以为你会懂,

罢了罢了,

子不教父之过,

朕替你担着!”

牌位重新锁进了暗格,崇安帝唤来御前大太监朱廷,让人去传召顾百里入宫觐见。

早朝过后,

顾百里知崇安帝会召见,并没有立即出宫。

他去了虞淮落水的梅花园中瞧了瞧,这会儿已是开春时节,园中的腊梅并没有冬季开得盛大灿烂,嗅到的暗香也裹了些酸涩的味道。

穿梭梅花林到了那湖畔,

湖面波光粼粼泛着鱼鳞般的光泽,

雨后初晴的日光也洋洋洒洒落了满湖。

他想再上前看看,却因恐水而挪不动脚步。

脑中仿佛能构想出虞淮落水时的景象,顾百里心里一窒,于是就要大步往前,

这个动作倒是做的艰难,他一步抬起还未落下,就听得身后匆匆唤他的声音。

“大将军。”

朱廷寻人来了。

乾清宫。

顾百里行礼后立在一旁,他虽知晓崇安帝为何传唤,却不打算做捅破纱纸的那个人。

殿内侍臣鹄立,

御炉燃着清香,一派峥嵘锁烟霞之象。

“赐座。”君臣沉默着对峙片刻,终是崇安帝先开口让朱廷搬来一张紫檀圈椅。

“谢主隆恩。”顾百里便落座。

“隆恩?”崇安帝啄着这词,早朝时顾百里还说了‘厚望’。赐座是不世出之隆恩,替离王沉冤昭雪是君主之厚望,这样的讽刺,崇安帝又怎听不明白,于是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也懒得再说些明面话:“百里,你在恨朕?”

顾百里道:“不敢。”

崇安帝把礼部的奏章扔给顾百里:“人已经没了,便是丧葬礼都是一切从简,这是朕竭力给赤军的交代,亦是给你的交代。”

顾百里翻开奏章扫过两眼。

崇安帝凝着顾百里,在腰间比划了一个动作:“当年你才这么高,现下已是九尺男儿,朕老了,看你也需仰视了。”

顾百里手里一顿,这世间什么人能让天子仰望?

崇安帝话说到这份上,顾百里沉默一瞬,合上奏章复才开口:“陛下言重了。”顿了顿又道:“陛下为君,末将为臣,所做之事只为让君主倚仗岂敢令君主仰仗。”

顾百里对上崇安帝的眼,用心中真言回应了帝王的试探。

“可你让朕失去了一个儿子。”帝王冷冷开口。

殿中气氛霎时收紧,鹄立的侍臣两股战战,忙不迭地垂首,就连见惯场面的朱廷也凝着自己足尖,搭在胳膊上的拂尘轻轻颤抖。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顾百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从圈椅起身又半跪于金砖之上,语气却毫无惧意:“离王引起赤军与大梁争端,虽可恨按大梁律例却罪不至死,这事皆有末将而起,请陛下降罪。”

崇安帝有些意外,反复看着顾百里。

依他对顾百里了解,知顾百里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可能因为自己一怒而退缩,于是疑惑道:“何出此言?”

顾百里道:“离王亲口所言,其在蒹州的作坊,并非是谋逆之举,而是以备不时之需。”

崇安帝几乎在顾百里话落瞬间便明白了,袖中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年迈的帝王却固执地非要听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何意?”

“离王怕末将反。”

离王在罪状中从未言明的初衷遭顾百里说了出来。

纵然已有心里准备,听完顾百里这句,崇安帝还是如遭雷击。

茶瓷被愤恨地掷来,顾百里没躲,白瓷在他眉骨处撞碎,破碎的瓷片落了满地。

杯中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脸,顾百里却也固执地睁着眼,以沉静应对雷霆之怒。那茶瓷里的金瓜贡茶部分贴在面颊之上,部分顺着俊朗的五官落了满衣襟,一身狼狈。

“顾百里,你该死!”

崇安帝跌坐在椅上,朱廷赶紧去扶,得来一声咆哮:“滚,都给朕滚!”

顾百里叩了一首:“末将告退。”

他前脚刚出乾清宫,朱廷等一众伺候的侍臣内宦都退了出来。

朱廷替崇安帝掩上了殿门,这才走近顾百里身旁轻叹一声:“大将,事已至此又何必徒增幽怨。”

顾百里停下脚步,站在汉白玉雕刻的板栏望柱前看着蓝天白云面无表情道:“我既领了皇命,这不算一件为离王沉冤昭雪的好事?”

朱廷左右窥视,确定四下只有他们二人方才继续道:“大将激怒陛下,苦的只有您与赤军啊。”

顾百里不以为然,他将面上的狼狈一一拂去,鲜血和茶叶沾了一手:“若陛下有心处置赤军旁人作不了主。”

朱廷打量顾百里的神色:“既然大将领了差事,可莫让陛下失望才是。这些年岁,陛下为赤军忧虑不少。”

顾百里神色有一瞬的动容:“陛下确实不信我。”

朱廷急了:“大将误会咱家的意思了。”

顾百里微哂:“在百姓眼中赤军是大梁之毒瘤,陛下烦忧也属正常。可旁人都忘却了一事,在赤军成为大梁毒瘤前他们也曾清白过,赤人在赤地占山为王说是土匪却没做过一件匪事也没有伤害过一个梁人。当大梁的军压境,赤军随主投诚免了一战,这避免的一战令大梁多少小家保下了丈夫儿子亦或者父亲?赤人居于深山野林莽撞不知礼数,这是赤人缺陷,来日引导也将走上正道,可若有人明知赤人缺陷却百般利用,朱公公你说,该不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朱廷哪敢答。

顾百里唇边噙着嘲讽的笑意:“赤人不兴跪礼,却在奉天殿外跪着举天发誓守我大梁,朱公公当时亲眼目睹若非心中震撼,今日怎会来劝我?”

朱廷被戳中心思却也不窘迫,反而笑道:“说来惭愧,咱家更好奇大将为何替离王诉衷肠。”

朱廷指的是离王建在蒹州的作坊,崇安帝一直以为离王是为谋逆弑君。

这问题顾百里回答过了,他的答案是让崇安帝不痛快。

可朱廷再问二遍,顾百里抿着唇没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