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就下来!”我把双手合起来,做成喇叭筒状,围在嘴边,哭喊着,当我把扭曲的脚伸进洞口,探寻着支撑点时,我又听到了他惊恐但发音清楚的声音,声音还是那么高,而且显得更吃力了,好像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攒足了一口气:”不要下来,乔吉--你会引发山崩的。去找……一根绳子!”

我犹豫了片刻,然后把腿从洞里拿出来,摇摇晃晃地赶快往家跑。我的恐惧加大了(或者,也许是减少了一点儿),因为我想到了戏剧性的一幕--在那年初的时候,我们用我做的小矿石收音机一连好几个星期都在听广播里连续报道的一场漫长的、激动人心(但最终没有成功)的营救:弗洛伊德·柯林斯在肯塔基州的洞穴城附近让自己掉到了”沙洞”里。我觉得我为我父亲预见到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很幸运的是,一个年轻的医生正在我们家附近打电话,很快他便和其他一些人在我的引领下来到了我父亲消失的地方。黑洞了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们喊呀,喊呀,我记得,当那个勇敢的医生不顾大多数人的反对,坚持要下到洞里去的时候--他们带了一根结实的绳子和一只手电筒,有两个人还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就好像整个事情都是我编出来的似的。

他往下走了好长时间,下降了大约50英尺,又差不多用了同样的时间才被拉上来。当他露出头来的时候,全身都沾满了沙土--大块的橘黄色污迹--他告诉我们说(他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我看见我母亲和另外两个女人匆匆地赶来了)我父亲深深地陷在沙土里了,只有头还露在外面,他确信无疑是死了。

就在那时,又传来了一声隆隆声,那个黑洞又自行坍塌了。站在洞口边缘的一个人差点没躲开。我母亲撕心裂肺地叫着,扑倒在发黄的荒草地上,随后被拽回家去了。

经过几周的努力,情况表明我父亲的尸体是无法找回来了。人们将一些水泥和沙子倒进了遗留的洞口,把洞填上了。他们禁止我母亲在那个地点立墓碑,但进行了某种补偿--我不明白那是什么逻辑--洛杉矶县送了一块别处的墓地给她。(现在,那里安葬着她自己的尸体。)最后,一个拉美裔的牧师在那个地方主持了一个非正式的葬礼,西蒙·罗迪亚不顾禁令,在那儿建了一小块无宗派的椭圆形纪念碑,是他自己用无比坚实的白色混凝土做的,上面刻在我父亲的名字,还嵌了一个用蓝色和绿色碎玻璃拼成的装饰画,画上依稀表现出了海底的景象。纪念碑现在还在那儿。

我父亲去世后,我变得比已往更孤僻、更心事重重了,而我母亲很腼腆,本就患了肺痨,现在更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根本不会鼓励我去和人交际。实际上,差不多从我记事时起,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自从我父亲安东·费希尔猝死的悲剧发生后,对我来说,除了我自己的沉思,和这所建在山丘上、刻有好多怪异的石雕的砖屋,以及那些山丘本身--那些沙质的、松软的、浸过盐水的、被太阳炙烤的山丘--以外,再没有什么显得更重要了。那些山丘在我的成长经历中起到的作用太大了:我跛着脚走在它们崩塌的山脊山,走在它们裂着缝、暗藏危险的、悬垂的砂岩下,走在那些流经山里各个峡谷的、经月干涸的小溪边。我想了好多关于过去的事,想那些随着巨大的流星雨从外星降落到地球的不速之客--据说印第安人就相信这些,想那些在狂乱的掘水过程中猝死的蜥蜴人,想那些从它们在浩瀚的太平洋--它构成了一个和那些星星一样向西延伸的、完整的世界--下面的营地通过隧道钻出来的、长着鳞片的”海人。”从小的时候起,我就对这种很原始的传说有了极大的兴趣。我看到的景象成了我头脑中的景象的核心。在我能睡很长、很长时间的那些晚上,我在这两种景象中蹒跚穿行。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确信是这样。而到了白天,我就会出现转瞬即逝的、可怕的幻觉,看到我父亲在地下,没精打采地和出现在我的恶梦里的那些长着翅膀的蠕虫在一起。此外,我还产生了一种想法或说是幻想,觉得我经常走的那些小径下面对应地布设着一个隧道网络,隧道的深度各有不同,但都通向地面各处”我喜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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