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害怕,害怕万一有了孩子,把他放在烂了的吴国里,朕又不会教他。”徐恪阴恻恻地道,“害怕把他养成像朕这样的怪物。”

他摘下帝王冠冕,泄愤似的,双手抓着,摔在墙上。

冠冕打落纸灯笼,灯笼落在地上,蜡烛倾倒,很快便烧起来,将外边的明纸和竹架都点燃。

他喃喃道:“你不肯教我,你只让我做一个明君,可是我不懂,我不懂啊。”

这是林信没有料到的。

他初见徐恪时,徐恪少年老成,政治权谋,比他老练。而今他说他不懂,可林信也不明白。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灯笼烧尽,北风吹走灰烬。

林信拢着手,道:“你总是在怪别人,怪朝臣,怪你爹,还怪我,我又不是你爹。”

徐恪发怒,咬牙问道:“难道我自己有错吗?”

“你既然这么不想做这个皇帝,不想在吴国再待下去,找个皇室宗亲继承皇位,你退位,是很难的事情吗?”

“你……”

“退一万步,你不会做个明君,就一定要做暴君?你活不下去,还有多少人因为你活不下去?吴国烂透了,你们吴国的将士还在阵前替你拼杀,你怎么敢说他们都烂透了?”

林信气得挥起竹杖,狠狠地打了他两下。

徐恪伸手去挡,道:“你还是因为枕水村的事情记恨我。”

“我当然记恨你。”

“我当时……”对这件事,徐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是一时兴起。”

林信收起竹杖,冷笑道:“好一个一时兴起。”

他按了按缚在眼前的白绫:“多说无益,就此别过。”

林信拄着竹杖,转身要走,顾渊扶着他,却听徐恪在他身后道:“如果我是林蓁,我一定做得比他好。”

林信淡淡道:“你做不了阿蓁做的事情。”

“你总是偏心他,你为什么总是教他不肯教我?”

“我说,你做不了阿蓁做的事情。”

林信也有些恼了,回过头,在徐恪面前,将林蓁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细细数来:“阿蓁出世不久,父母双亡,他跟着村子里的一个老人家长大。”

“他为了避开你们的查探,小的时候要扮作姑娘家才能平安长大。”

“他小的时候,跟着村子里识字的老人家学认字。每天做完活开始学,学到太阳下山,大约能学一刻钟。开蒙的书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一本老黄历,还有杂货郎卖的一册笑话集。”

“等长大一些,朝廷在枕水村开设了学塾。一开始学官不让他进去,他躲在墙外、趴在梁上。还是他爷爷与学官提了好久,学官才让他进去的。”

“他念书,爷爷有时帮他借来旧书,他便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下来。”

“束冠之后恢复男装,一边念书,一边学武。镖局武行不肯收他,怕他学走了武功。”

“他私下练,弓是歪的,箭是弯的,刀是柴刀,剑是锈的。他没日没夜的练,就连除夕夜里也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