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小纯从未打开过那只丝绒盒耿耿于怀，乃至做梦都会三番两次梦见。他恨阴差阳错，恨她毫不好奇，本质还是恨不够坦诚的自己。

所以他这些年有了买戒指的习惯。路过街边的奢侈品商店，慈善拍卖会的展品，只要看到美丽的、昂贵的钻戒，他都会买下，然后放起来等那个人回来。

套上戒环就能千金不换。冥冥中成了执念。

这些年的变换想法又在云雀眼前过了一边。他也想告诉小纯买下每一只戒指的时候他在想什么。蓝宝石是想到小山的眼睛，紫水晶是你爱穿的那条紫色短裙。

然而他习惯了沉默，像是被下了封印、被什么人诅咒，说出口的就只有——“嗯。”

鹰司纯看着他沉默中忐忑的、带着点懊悔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你爱我吗？小恭。”

“嗯。”云雀顿了顿，艰难地说，“……爱。”

他又忍不住开始恨小纯了。对于他来说，说出“爱”这个字要做的心理准备和努力，比对上最棘手的敌人都要付出更多。

而面对再强大的对手他都无往不利，对上她却经常一败涂地。

小纯说“爱”却很容易。她会打电话和自己的女性朋友说“爱你哦”，面对美食惊喜地说我太爱啦，哪怕面对不太喜欢的、别人送来的礼物，都能礼貌地说一句“我好爱这个，谢谢你”。

太不公平了。然而爱里从没有公平可言。

他拴上缰绳自愿成为这个人的狼犬，从此任人摆布。

这个世界上，能代替他在小纯世界里位置的人恒河沙数；然而，她在他生命里能够被取代的时间，一刻都不存在。

鹰司纯看了他很久，说：“……下午打电话跟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云雀的眼神微微黯淡，低下头。强光挂顶，低头时刘海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睛。

还是要问责吗？不过这也是逃不过的。他愿意多付出点精力，希望小纯能原谅他。

小纯理解他，并且保证不离开，他会为小纯再次戴上戒指；如果小纯不愿意原谅他，云守基地在偏远的郊外，警报和监控都很完备，床头柜里有一副手铐。

那个异能力者可以删去小纯所有无关他的记忆……听起来很让人心动，然而他还是想给小纯选择的机会。

会怎么选呢？戒指，还是手铐？

“对不起，小恭。”鹰司纯说，“是我不好。我该给你多一点安全感，如果你不希望我单独出门，那我就不外出了，等你带我一起出去。”

云雀的瞳孔缩小了一瞬。他低下头抱住了她，手臂箍得相当用力，鹰司纯都有点呼吸困难。

“……好。”他说，“对不起。”

鹰司纯在他的耳边说：“但是不许叫别人对我用精神系的能力了。这样不好。我不想我的意志是被人操控的。”

“嗯。对不起。”

鹰司纯想，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明明云雀想要的，她都愿意给。一心一意的爱，寸步不离的守护，可是为什么，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呢？

“来做吧。”她在云雀耳边轻声说，“我想要小恭。”

于是云雀松开了她。黑色瞳孔眼底闪着一点盈盈的蓝，像宇宙深处旋转的黑洞，又如深夜里伏击着猎物的狼。是了，那是一双狩猎的、狼的眼睛。而她却乖顺地献祭了自己。

……

……

将歇未歇的雨声转急，夹杂着高远天际的隐隐雷暴。

天上的一汪静湖倾泻而下，她和身上的男人被浸没在泼天大雨中。

——

“这个精神印记，就是云雀找人做的吧？”管家脸上出现凝重而难掩厌恶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这小子怎么敢……”

鹰司纯反而很平静，吃完了毛豆味的生奶油大福后，打开另外一只大福的盖子，问这是什么味道。

“黑芝麻的。”管家阴沉着脸，“我会找人把你从这救出来，去国外生活吧……你怎么这么冷静？”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鹰司纯轻声说。她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小点心上。

叉子没入薄薄的糯米皮，轻轻一用力，芝麻芯便流了出来，粘稠浓黑。

管家惊愕地看着她：“早就知道了……？”

“啊，我早就知道了。”鹰司纯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是没经历过抵抗幻术的特训，这么点常识还是有的，这样做能让小恭放心的话，那就随他高兴吧。”

云雀半夜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她的手。鹰司纯睡眠不深，半梦半醒间经常看见云雀专注地看着她，虹膜在月光下泛着荧蓝。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孤僻、沉默、不善言辞，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不安、你的控制欲，你想完全掌控我的手段不光明，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浮云失格，然而我爱你。”

在管家震惊且一眼难尽的眼神里，鹰司纯风轻云淡地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爱他。”

“关于他想控制我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