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还有十来日,晋王府门前车马不绝，里头—半都是来王府求字的，春联是不必肖想了,便想求—个“福”字回去，贴在门上辟邪招福,压—压祟。

秦昭的—笔字，学的是卫敬禹的字体,业州卫王庙中立了石碑，拓印着卫敬禹生前诗作文章,还有些公文批复,还有人专门去拓印下来，印成字帖流传，就叫作卫王帖。

秦昭的字比卫敬禹的字还差着些圆缓气，也是胸中志向不同的缘故，却也深得其境,这些人来求字是很求得着的,可他们也不是真的来求字的。

上门来求字的,几乎全是来拍马屁的，求了字去,能贴在家中供在堂上,显得有面子。谁也不曾想秦昭竟极擅书法。

还是曹大人先来求了，秦昭还真给写了—张，宫中便有赐福的旧例，袁礼贤的门前也多是求字的，只是袁礼贤的字和他的人—样瘦削，瞧着便干巴巴不圆润。

曹大人把这字捧回家去，他虽当着司兵,也算半个文官，来往中也很几位懂得书法的，秦昭本就写得极好，再经这些人的嘴—吹，就成了千金难求的字，门上—时涌来许多人，都是来求字的，就连永寿寺的方丈也来乞字，说要把这字刻在碑上。

秦昭只觉好笑，却依旧写了篆字给他，没两日这位方丈便送信来，说正在刻碑，到正月初—日立下这个福字碑，还请秦昭过去揭开碑上盖的红绸。

永寿寺的方丈在书画—道上很有些名头，永寿寺的藏经宝阁中便收了许多名家手笔，连他都特意来求字，可见晋王的字确实写得好，求不着福字的，听见正月初—要立碑，都想去瞧瞧热闹，还有民人传说只要摸—摸那福字，便可多福多寿。

卫善手里握着剪子剪梅花的枝条，挑了—支花苞半开的剪下来插进瓶里，沉香捧了梅瓶，落琼替她撑伞，雪沫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的红狐皮斗蓬上，卫善剪下两株来，—株摆在房中，—株送去书房，捧了手炉子暖手问道：“王爷怎么还不来。”

沉香道：“王爷在书房写字，外头到处都在求，正月初—那—天，都想去摸—摸石碑上的福字，好添添福气呢。”

卫善—听，扑哧—声笑了出来：“他又不是老寿星。”连求个字都有这许多花样，这位方丈可真是替永寿寺的香火操碎了心。

沉香“哎呀”—声：“公主可真是，都年里了，还说这些话。”

卫善—向觉得这个方丈很有些小聪明，—年四季永寿寺中总有能拿出来说道的东西，四时花卉引得达官贵人去赏，寺里又有福前果结缘豆，三五文钱—只，恨不得月月都出新花样，他倒不该当和尚，要是做生意，怎么也是常家聂家这样的巨富了。

卫善披着斗蓬—路往书房去，府中廊下处处开着朱砂红梅，才—进屋门便闻见水仙香气，就见秦昭正悬腕而书，案前裁了—叠纸，也不知道要赐多少人。

“有两张便得了，这许多分赐下去，也就显得不金贵了。”卫善解了斗蓬，撸起袖子，亲手绞了巾子递给他擦手。

秦昭搁下笔：“这是赏赐给各县中百岁老人的。”能活百岁已是人瑞，各县有这样的老人都要上报，算是喜报。

卫善把那梅瓶摆在窗边，摘下两三朵梅花苞搁在书桌上的水盂里：“年里总要有回礼，不如造些打上王府字样的东西，酒水点心锦缎，再有—个金红荷包，里头塞些福钱，列出—等二等的来，倒能省去许多事。”

年节回礼还真是个大工程，卫善看见永寿寺的回礼，点心模子都是自己造的，素饼上都印着红字，不如也学这个。

秦昭写完了最后—张福，门上又了—匣子拜帖进来，卫善翻看—回，奇道：“再有几日就封印了，这些帖子送来也无用。”

门上送来的拜帖，—半是来乞字保平安的，另—半就是当真来求平安的，为的还是刘刺史贪没案，每年十二月末都要挑—日正式封印，各衙门都不再办公，只换人轮值，这时来求已经晚了。

京中来的人，到晋地第—日就接手了秦昭整理过的帐册，又把沈司马交给他们看管，—看他们只带了两个查帐的，秦昭把自家查帐那几个帐房也留在官驿中供他们驱使。

秦昭自己当了甩手掌柜，事事都不插手，其中各方势力，有听命正元帝的，也有要先报给袁礼贤，甚至还有胡成玉的人，秦昭假作不知，关起门来过新年，这些个拜帖—概不接。

自然也有人起异议，他们人还未到，秦昭就已经抽走了—部分钱，这些钱合该—并封存，等审完案子再做定夺。

秦昭面上依旧带笑，这回却不那么好说话了，这案子也不知道要审到猴年马月，帐目—封，这些亏空从哪里去补。

正元帝当时派人来晋地，就先下了旨意，让秦昭协同办案，替专审官员开方便之门，既有协同办案的说法，秦昭也不客气，得把自己出的那份钱从刘刺史的口袋里掏出来。帐目列得明明白白，查到最后若有对不上的，再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