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原想着这回这小孩起码得七八天都不会再搭理她,也有可能会因为无法接受她的观点，再加上小孩那自尊心过高的性子，说不定恼羞成怒直接就单方面断交,不再联络她了。

没想到才隔了两天,对方就重新找她了。

只是对方在联系上以后，就一直支支吾吾的,瑞香想了想,就试探性地问了句：“如果你是觉得这样聊不方便的话，那就出来当面说呗？”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小小的应答声。

瑞香想到对方平时扭捏的模样，就不自觉勾起嘴角，她看了眼外头：“那么你想什么时候出来啊？”

那边又犹疑了一下，最后报了个时间。

瑞香见刚好没什么事做，便很快答应,然后两人就这么约好。

当天下午，瑞香来到河边。

不多时,就看到树丛里钻出对方的身影。

看见瑞香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她比自己早到,还是此前两人对话时的那点争议,在瑞香看来这小孩貌似有几分不自在。

至于在泉奈眼里看来，瑞香倒是表现得很从容,好像压根没把两天前他们之间对话时的那点不快放在心上。

这么相比之下，让泉奈觉得突显得他自身的不成熟。

“怎么了？”瑞香微微笑着,走过去摸了把小孩的头顶，发现这次对方没有因为她这举动而表现出不满，她不禁挑挑眉。

泉奈抿着嘴，在此前的对话中忽然被质疑他对家人感情的纯粹时,初时他确实觉得很生气，但无可否认的是，这番质疑确实让世界观还不完整的小孩产生动摇，并在过后一边抗拒，却一边思维难以抑制的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

然后，在他忍不住的在这两天尝试性的试探了一下哥哥在家族意志和个人意志的态度后，兄长诡异的沉默，令泉奈不得不意识到一点，家族意志并非完全等同于个人意志，个人有时候会产生与家族违背的立场。虽然哥哥在这件事上最终向家族妥协，但家族意志依旧无法完全覆盖个人意志。

认知到这一点时，无疑是让一直把家族等同于个人的泉奈世界观有些摇摇欲坠。

裂痕一旦出现就会进一步蔓延，泉奈开始忍不住就此进行思考，可是以他有限阅历和眼界，去思考这种难度的问题，无疑是相当于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跑步。

尽管泉奈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已经超纲了，可是一旦有了这种念头后，心里就像多了根刺，想忽略都很难。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先前的对话中，瑞香对于自身的一些提及。

泉奈开始忍不住好奇，如果是瑞香的话，当初在意识到这点时，她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态。

……

于是此时，在见到瑞香后，泉奈斟酌再三的，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个……瑞香小姐你……”

不过他本身就不是那种会去八卦别人事情的人，所以飙出几个字，又憋了回去。

“嗯？”瑞香看他这欲言又止的，不解的歪了歪头。

见他不知怎么又拘谨起来，想了想，瑞香在花圃旁边一块石面上坐下后，朝那小孩招招手道：“别光站着，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吧。”

泉奈短暂的犹疑后，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你想再了解些什么？”瑞香觉得这小孩既然这么快就再来找她，八成是在上次的聊天结束后，对方对最后的质问产生思考，但是自己又思考不出结果。

在周围的人无法解决他的困惑后，迫不得已又来找她。

结果稍微有点出乎她的预想，瑞香问完后，发觉小孩一边假装不在意的，却又不时瞟向她。

而在被她抓包后，泉奈立马掩耳盗铃的收回目光，可是有些微微范粉的耳尖还是暴露出他那不好意思的心情。

虽然千手家那几个小孩也好玩，但是眼前这只的反应在瑞香看来要更有趣得多。

见他这模样，瑞香感觉自己也不好太为难人家。

此时她便伸手戳了下对方的脸颊，笑眯眯道：“怎么？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有一段时间，还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的？”

泉奈小声支吾道：“就是……那个……”

瑞香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总是时不时把余光落自己身上，忽然懂了，恍然大悟道：“啊……你是想知道我生前的更多事情？”

见小孩忽然沉默住，似乎是在聚精会神的等她下文，瑞香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个啊，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影响。”

说完，她看到小孩下意识端正姿态，板着小脸一副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

泉奈瞪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是觉得他年纪小会不懂吗？

“咳……让我想想啊，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和现在也没多大区别，也是到处在打仗。”

在瑞香看来确实说出来也无妨，原主的记忆对她来说不过是像看电影一样，虽然有让人看得投入的部分，但到底还是分得清戏里戏外。

“而且因为当时礼乐崩坏，原本的规则已经无法约束所有人，每一方都以自己为上，只要能上位跃升至上层，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不管是大名还是城主都随时有可能会被有野心的下人推翻，势力的更替很快，”

日本战国是一个以下克上的时代。

应仁之乱爆发后，镰仓幕府威信遭重创，然后在接下来的关东大乱中，由于原本寂寂无名的伊势长氏崛起，并成为战国的第一个大名，有他开了这个头。

其他地区稍微有点野心的武士和地主都纷纷拥兵自重，反抗曾经的领主，不再听从朝廷命令，使得过去的阶级秩序被完全破坏。

那时候家臣并不全为大名尽忠，所有人都在为自身谋划，背叛弑主、同室操戈、骨肉相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尽管随着战国的持续，也逐渐有了站稳阵脚的新兴势力，但以下克上的趋势仍然从未停止过。

而瑞香的父亲，自然也是不甘心伏蛰在山野中，只能守着眼前的家业一直老老实实的作为不入流的乡野领主。

乡野领主说白就是村长一类的，他也想跻身上层成为真正受认可的大名。

不过随着织田信长的快速崛起，并开始统一日本之路，有了成为天下人的资质。

虽说最后织田信长死在本能寺之变中，没能真正完成霸业，但之后丰臣秀吉快速的收编原本织田信长手下的势力，完成统一大业。

尽管当时仍存在许多不稳定因素，不过种种迹象都昭示着和平到来的曙光。

太平盛世对于民众而言固然是好事，然而对于那些有意要挑战规则的人而言，却未必是个好消息。

要知道险中富贵求，一旦世道变得平稳，往往也就意味着阶级开始固化，难以再有像战国时期一跃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因此留给继国家主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不能趁着最后的混乱把握住机会，未来他的子孙后代想翻身成为大名的机会几乎为零。

当然，瑞香省略了很多具体的信息，只说当时由于是战国早期阶段，所以混乱远比现在厉害。现在的各国大名，在那时候都是随时可能一朝一夕间就被推翻。

“织田氏原本是斯波氏旗下的臣子，在斯波氏因为家主继承问题内部出现混乱时，织田氏趁机夺权，后来更是干脆取而代之变成大名。丰臣秀吉原本只是农民出身，因为受织田信长赏识而崛起，最后抓住机会成为人上人。他们借乱世获益，脱离原本阶层获得成功，这些例子刺激着每一个有野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