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下来，倒还真的看出了一点东西来。

照片拍摄的场景全是海里，有的是昏暗莫测的深海，有的是明亮美丽的浅海。地点各有不同，然而拍摄的时间却好像是一个。

殷迟通过照片里月落光在海面的光影，判断出大致时间都在午夜十二点左右。除了那些昏暗混沌的深海照片，其他能辨认出来的无一例外。

所以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忍不住凝眉沉思。

在殷迟注意力挪开的时候，他没有发现房间里的照片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原本照相馆的相片贴得并不十分密集，照片与照片之间留了空隙。然而在这个深夜，所有的海洋照片都突然开始悄悄扩大，就像一片悄悄涨潮的水。

等殷迟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照片之间几乎就差一个巴掌宽就能连在一起了。

而照片中，扩张得最厉害的是一副悬挂在正中央的深海图片。深海之下，厚重的海水隔绝了稀薄月光，只留下昏暗和一片阴影一样的黑。

阴影中似乎有什么强劲的东西在搅动海水，只是那东西被黑暗遮挡，看不分明。

而随着照片逐渐融合，这个房间变成海中环境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殷迟开始很认真地思考，他是会先淹死还是被鱼咬死。

毕竟照片里没少了鲨鱼。

想到这里，殷迟就有一点遗憾，因为他忘了带一个打火机，否则可以试着烧一烧照片。

但这种遗憾也就没到半秒，他一向不习惯于后悔，也与这种情绪几乎绝缘。

不过虽然看起来情况无解，但一点不挣扎是不可能的。殷迟试着用手里的剔骨尖刀将照片从墙上撬下来，然而并不管用。刀尖接触到照片的地方，就像是碰到了一片水面，轻而易举地伸了进去。

他甚至还看到照片里的小鱼好奇地碰了碰刀，紧接着一口咬在了上面。

等殷迟把尖刀□□的时候，上面已经留下了一排细小的牙印。在不锈钢刀具上留下牙印，这鱼好牙口。

思考着应对办法，他看向应急通道，那里果然已经完全变成了光滑的墙壁。

就在殷迟考虑要不要趁死之前多戳死几条鱼的时候，以达到死也不亏本的时候，照片的扩张速度猛然加剧，只是一瞬，就完全连接到了一起，而且正在继续用急切的速度侵蚀天花板和地面。

侵蚀的速度快到来不及反应，不过一两秒，殷迟就彻底被深海包裹了。

所有只存在于照片中的鱼类都活了过来，倒是那些照片中的人类没有复苏，否则应付海洋生物的同时还得顾忌水鬼，麻烦更多。

不过出乎殷迟意料的是，在四周完全变成深海的昏暗，连那些浅海拍摄的照片也受到侵染，就算太阳也未必能将光照射进来的时候，他的头顶却落下了一缕轻柔月光。

在等待海水将他淹没的时候，月光突然而至。

那些挤压而来的水，停在了他身前不远之处。

殷迟仰起头，月光落在脸上，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每个世界都会见到的青年，飘忽浅淡的思念缠绕了上来。

但这思念只是间隙中的突然而至，他很快收回目光，打量起自己现在的情况。

一个直径半米的的圆柱体玻璃将他罩在其中，屈指敲了敲，还有沉闷回响，听起来材质确实是玻璃。

玻璃圆柱外浅海鱼类慢慢消失无踪，而深海鱼类们则露出了他们奇形怪状的身体，但都默契地只在玻璃圆柱周围不远处游弋，不靠近分毫，这倒免了殷迟担心玻璃受到撞击破碎。

在他打量着四周思考脱身之法的时候，原先大厅中最大的那副深海图片方位对应的海水里，浓重的黑暗突然动了动。

黑暗里一道银灰色划破海水游过来，就像是一道落入海中的月光。

那“月光”速度很快，倏忽而至，游到玻璃柱边，带着淡到几不可见蹼膜的手按在了玻璃上，修长强劲的尾巴也缠上了圆柱，一圈两圈，将隔着玻璃将殷迟紧紧困在身体之间。

困住之后俯身贴近，露出了那张俊美之极也妖异之极的脸。

俊美的海中恶魔在漫长的等待和深夜月光的笼罩中，终于捕获了他心心念念的猎物。张开手臂，紧紧抱住玻璃柱，深海旋涡一样有魔力的眼睛流露出心满意足的惬意。

殷迟微微睁大眼睛，被圈在尾巴和怀里。他直直盯着怀里海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还有些哭笑不得。

他将手贴在玻璃上对着海妖脸颊的地方，唇边忍不住笑了：“好久不见。”

上个世界过去没有太久，可回想起来和殷长夜却仿佛已经很久没见。

海妖不能完全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他只是伸出长着淡淡蹼膜的手，隔着玻璃和殷迟掌心相贴。

手与殷迟相贴后，心里的渴望却仍未满足，他重新将脸贴了上来，尾巴死死圈住殷迟，开口道：“我的。”

殷迟难得放任自己在水里充当玻璃柱里的永生娃娃，在深海的环境享受片刻静谧。

他还没有发现，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只要殷长夜在，他都从没担心过可能会有的危险。

但时间不可能为他们停滞，在他想试着看能不能撑着玻璃柱的内壁，往上攀爬的时候，俊美之极的海妖像是发觉了他的意图，表情突然凶狠，露出顶级猎食动物的残忍，纤薄淡色的唇不大适应地吐出人类的语言：“……我的……你是、我的……”

殷迟抽了抽嘴角，隔着玻璃拍了拍大号海鲜的头，扶额带笑问他：“我不吃饭会饿死，现在肚子饿了，你打算让我继续呆在这里吗？”

妖异俊美的深海恶魔犹豫了，是顺应渴望，死死抓住猎物，但是猎物就会饿肚子，还是让猎物离开，而他独自回到寂寞黑暗的深海？

海妖最后决定送他的猎物从海里回到人间。

但心里的不舍和极端渴望仍旧难以压制，那修长有力的银灰色尾巴拍在玻璃上，将玻璃拍碎，它并非真正的玻璃，而是深海恶魔为了不伤害心爱的猎物，下意识凝结的能量保护体。

能量保护体在破碎后，散成了昏暗海水中的满天星星。

而有着银灰色长长鱼尾的恶魔，在漫天的微光中，俯身将唇贴上了殷迟的脖子。

尖利无比的牙齿在脆弱的脖颈轻轻辗转，殷迟能够感觉到抱着他的海妖想咬下去的深沉渴望。然而直到最后，也只是用轻到难以察觉的力度，舔了舔。

殷迟心弦微颤。

在海水让他感到难受之前，深海、各种凶猛的鱼类，和那条有着绚烂银灰色鱼尾，看起来凶巴巴，其实从来都一点点也不勉强他的海妖，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殷迟站在原地，衣服干爽，刚才的一切如同一场幻梦。

在他仍旧有几分微愣的时候，疏风终于撞开大门跑了进来。

看到殷迟没事，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刚刚怎么了？”

俊美绝伦的青年唇角微勾：“没什么，就是见到了一条还以为梦中才会出现的水产。”

“水产？”疏风一头雾水。

殷迟笑了：“没什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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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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