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们一听就明白了她现实里的干什么的，眼睛里带上了鄙夷，还有女生小声嘀咕：“不要脸，我就说她是个卖的，你们还不信。”

波浪卷不痛不痒。

比这难听的话她听得多多了，再说了，现在都是玩家，都在死亡游戏里挣扎，谁比谁高贵呢？

最后换了脸的张佳佳，被李胖用100金砂的利益打动，同意了上去比赛，开始之前，她还蔑了一眼波浪卷。

比赛很快开始，今夜月色昏沉，星光熹微，大礼堂里只有玩家们带着的几支手电筒，其他地方全是浓重的黑暗，让人望一眼就忍不住心生不安。

张佳佳学过一点民族舞，她踩在舞台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惴惴不安。

礼堂周围不知何时突然起了雾，树枝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像是无数双眼睛正在暗中窥伺。

心脏一声又一声搏动，在某一个旋转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左腿一痛，身体突然不受控制。

张佳佳知道，是薛小燕出来了。

身体完全被另一股不知名力量控制的感觉足以叫任何人惊慌失措，然而她现在纵使想叫也叫不出来，只有旋转的时候，余光瞥过被月光照亮的窗户，窗户上映出了舞台上两个正在跳舞的人影，一个是彭欣，还有一个是她——

不，不是她！

那苍白发青的皮肤，瘦削如同骷髅的身体，扭曲的左腿，以及衣服上沾染的血迹。

是薛小燕。

张佳佳的害怕达到顶峰。

然而她喊不出来。

彭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舞蹈。

她手里拿着一只录音机，录音机里飘出了轻快的音乐前奏。

是有段时间网络上很流行，还常常被学生们用来彼此调侃打趣的《你怎么比猪还笨》，然而这首轻快的歌，在午夜的表演大厅中，只让人感觉到渗人。

“你怎么比猪还笨，你是笨又蠢……”

张佳佳感觉到，随着音乐进行，她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不，不是她在颤抖，是控制着她的薛小燕在颤抖。

终于，在音乐到达高潮，而她正在旋转的时候，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彭欣突然伸出手，鲜红的唇角弯起诡异弧度，将她朝着舞台之下，重重一推！

四周空间波动，张佳佳突然诡异地和薛小燕记忆同频，她似乎也回到了那个艺术节的夜晚。

薛小燕原本在后台帮忙整理道具，彭欣含着眼泪找到了她，告诉她自己身体不舒服不能上台，拜托学生会的人把表演的名字换成了她，还说很简单的，只要跟着音乐跳一支舞蹈就行。

她具体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她说：“小燕，你平常练习那么努力，今天也一定行的。而且反正、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才艺不行，到时候上去表演，就算没演好也没关系，没人会说你的，可我不行，我如果把事情弄糟了，所有人都会骂我的。小燕你帮帮我好不好？”

什么都不会，在这个学校几乎没有朋友，阴郁又自卑的薛小燕拒绝不了她，拒绝不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然后她站在了台上，在台上一首《你怎么比猪还笨》的歌当中，脑袋空白，像一个傻子一样，只会肢体不协调地摆动着手脚，然后被台下的学生大肆嘲笑。

有人朝台上扔矿泉水瓶，擦过她的眼角，没什么重量的瓶子，却让她觉得整张脸都开始火辣辣地痛。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台的，只知道下来的时候，彭欣正在后台和人说笑。

“欣欣她是你朋友吗？”

“我怎么可能有这么丢人的朋友？”

“那她怎么代替你上去了？”

“这我也不清楚，今天一来，学生会就通知我我的节目被换掉了，兴许是她想上台，让学生顶了我的节目吧。”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别这么说，都是同学。”

“你就是太善良了。”

张佳佳心底发凉地听着那些话，然后她看到了四周一变，周围环境从后台重新变成了漆黑的舞台。

薛小燕一个人留在舞台上，用她受了伤的脚一遍又一遍踩着舞步，跳跃旋转。

在她像鸟儿一样展开双手的时候，左腿终于支撑不住，她踩滑了。

从舞台上跌了下去。

头着地，鲜血从伤口流淌而出，像一朵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经萎败的花。

她死在了那个晚上的舞台下。

身后彭欣脸色狂喜和狰狞交织。

潮水一样的恐惧突然攫住了张佳佳的心灵，她莫名觉得，自己一定会和薛小燕用一样的方式死去。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住彭欣，既怨恨又不甘。

直到几秒种后，一道冰凉好听的声音突然在黑暗寂静的表演大厅响起。

“你还要躺多久？”

张佳佳：？？？

她猛地爬起来，摸了摸后脑勺，没有血，那股尖锐的痛也没了，她还活着！

裴成甩了甩手：“可累死裴哥了。”

原先在大厅里的玩家用手电筒照射，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放了好几个跳高用的那种海绵垫。

李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超出了预计，他咽了咽口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迟按了按额头，勉强让自己提起神来，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相信彭欣？”

李胖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她也是这所学校里受到控制的学生，也想摆脱控制，和我们一个立场，为什么不能信？”

殷迟歪了歪头：“可是谁跟你说玩家是跟这所学校里的学生一个立场的？”

他走近窗边，突然拉开窗帘，表演大厅的玩家们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了一大片人。

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

他们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如同暗夜鬼魅，又如同行尸走肉。

所有人心里都一点点发寒。

殷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打了个哈欠，问李胖：“你知道的真相是什么？一个心怀嫉妒的女学生死后变成鬼，扭曲了学校，让学校异变成了鬼域吗？”

“可与其说薛小燕是鬼，我倒觉得，这所学校的一部分学生，更像活在人间的恶鬼。”

“薛小燕家境贫寒，没有条件让她学习其他技能，在进入这所以素质教育闻名，学生无不精通多种才艺的学校后，迅速遭到排挤，最开始只是校园冷暴力。她努力想融入其中，被其他学生无视和捉弄玩笑。”

“但很快，暴力升级。那些学生们告诉薛小燕，我们不和你玩，是因为你一无是处，你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下棋、不会画画，你和这所学校格格不入。是你太卑微，不优秀，没有任何长处，所以不值得被喜欢。”

“现代社会中，有一种叫pua的交流话术，它原本只是交流艺术，但发展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一种控制其他人的手段。通过贬低对方，否认对方价值，同时抬高自己，进而让对方从诚惶诚恐到质疑自己，甚至到最后完全磨灭自我，从心底认同自己一无是处，自己活该被践踏，活该被玩弄和嘲笑。”

“显然，那些学生虽然没有学过pua课程，但真正的恶鬼总是能对恶行无师自通。他们贬低薛小燕，薛小燕在他们口中变得比爬虫还不如。但他们同时又给薛小燕温柔和希望，对她说我们可以考虑跟你当朋友，但你要先变得跟我们一样优秀，你要证明自己有跟我们当朋友的价值。”

“怎么证明？在比赛中赢了其他人。”

“那么输了呢？输了当然要受到惩罚，比如薛小燕输了下棋，所以要吞棋子。”

“善许多时候需要经过教导才会形成，恶却能无师自通。”殷迟感叹，“那些学生也无师自通了如何折磨人。他们对待薛小燕就像在将人驯养成驴子，一边让她跪下，又一边用虚伪的温情作为吊在前面的胡萝卜，并且告诉她，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跪着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薛小燕深陷这种另类的校园霸凌之中无法自拔，还没成熟的年纪和心灵，让她甚至不明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错，一个人的价值也不需要其他东西其他人来肯定，她只会想——确实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也像他们一样优秀就好了。也是因此，她没有在试卷上留下怨恨的词句，却留下了无数自责偏激的话，她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学生一样优秀。”

“这种渴望在她艺术节上变成整个学校的笑柄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从舞台上摔下去死亡后，她的意念扭曲了这所校园。”

“因为薛小燕生前总是被迫在学校里跟其他人比赛，这原本是其他学生用来整她，欺凌她的手段。在她的意念笼罩这所校园后，变成了所有人都不得不进行的活动。也因为她生前总是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优秀，她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因此，在光明中学里只要赢了比赛，就可以从输的人身上拿走一样东西，拿走那些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的东西。”

殷迟指着跌坐在舞台上的彭欣问李胖：“她怎么摆脱控制的？”

没等李胖回答，他道：“我猜，是你在赢了后，对她说了诸如你没错，错的是薛小燕这样的话。”

月光从窗户落进来，打在殷迟身上，让他唇边的笑更加冰凉：“那么你想过吗，为什么你一句话就能够让她挣脱一部分束缚？”

李胖磕磕巴巴：“我、我……”

“难道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主角，是玩家，是死亡游戏的中心，所以理所应当特别，一句话就能帮npc摆脱控制？”殷迟说到这里，顿了顿，“要点脸吧。”

李胖涨红了脸。

殷迟：“为什么你的话有用？因为从头到尾，在和npc们的比试中，玩家们代替的就是薛小燕的位置……”

叹息在唇边隐没。

“薛小燕会在玩家将要赢的时候出现，不是因为想要故意捣乱，也不是因为偏帮自己学校的学生坑玩家，而是因为在她生前，她进行过那许多场比试中，从来没有赢过，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有赢过。”

“而作为替代了她角色的玩家，自然也不会赢。”

“也因此，你说的话才能有解开彭欣束缚的作用。因为在比赛中，你就是薛小燕。”

裴成听得一脸懵逼：“所以这些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殷迟脸色淡淡，莫名让其他玩家觉得很酷，“我只是不会傻到去随便相信任务世界的npc。”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气场莫名强大，仿佛在说老子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老子谁也不相信。

冷酷杀手殷迟：“而且，我发现和我一个寝室的王光没有受到那股力量的控制，他察觉到了学校的异变。”

“整所学校唯一的特例，我原本打算深挖一下。”

李胖也忍不住问：“那你后来怎么没挖？”

殷迟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们作死的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挖。”

他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彭欣今晚把你们骗到了这里来，是想在这个薛小燕曾经死亡的地方，再杀她一次，进而摆脱控制。”

李胖强撑着道：“其实这样的话，玩家最后好像也可以出去吧。”

殷迟用惊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好奇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都说了玩家某种程度上代替了薛小燕的角色，你觉得薛小燕彻底死了，魂飞魄散，你能够安然无恙从这里走出去？”

“而且。”殷迟说，“察觉到不对的也不只我一个，方同学，你可以告诉大家，你是怎么察觉到不对的吗？”

方栋明曾经在李胖提出“薛小燕嫉妒论”的时候，提醒过殷迟他感觉不是那样的。

方栋明抿了抿唇，鼓足勇气：“感觉，我感觉到的。”

李胖不服气：“这算什么理由？不想说也找个好点的。”

方栋明没看他，提高了音量：“因为我也曾经遭受过校园霸凌，我能够感觉出薛同学不是那样的人，她受到了欺负！而且她的卷子上一直只有自责，最多是对同学的羡慕，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表露出过怀着恶意的嫉妒。”

他的话落下后，四周无人说话，突然寂静。

裴成咬牙：“那些学生可真不是个东西！”

袁菲看了看外面站着的那一群群跟丧尸似的人，搓了搓胳膊：“可是现在我们该怎么通关？”

所有玩家都看向了殷迟。

殷迟眨了眨眼：“你们问我，我问谁？”

裴成快哭了：“殷哥求您动一动您尊贵的大脑，替我们想一想办法吧……”

殷迟看向现在仍旧坐在海绵垫上，惊魂未定的张佳佳：“你刚刚从舞台上落下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张佳佳迟疑回道：“打、打死李胖？”

“……”殷迟，“那我换一个说法，你觉得薛小燕当时在想什么？”

张佳佳仔细回忆当时的感觉，从高高的舞台上跌落的时候，和她思维同频的薛小燕有害怕，有痛苦，有不甘，但最为强烈的念头是在想——

想重新站在舞台上，想要被人喜欢，光芒万丈！

“她想在舞台上光芒万丈。”

殷迟拉开电闸，打开正对着舞台的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把吉他。

他坐在舞台的高脚椅上，拨动琴弦开始唱歌。

薄荷被放在身旁，月光照在他身上，场地简陋，观众稀少，但他一举一动却从容又辉煌。

这首歌不长，结束后，他站起来，轻轻开口：“我是薛小燕，这是我带来的歌曲《我相信自己会光芒万丈》。”

至高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1，成功拿到离开光明中学的通行证。】

殷迟没有管它，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显出身形，站在所有玩家身后的薛小燕说：“离开这里的办法，就是满足薛小燕的执念，薛小燕想要被人喜欢，变得明亮又会发光，那么作为‘薛小燕’的玩家，就要会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昨晚本来要更新的，然而七糖写飘了，拉长到了一万多字，又不想继续分两章，就拖延到了今天，先跟小天使们道个歉，这是一万两百多字的更新送上

至于今晚还会不会有更新，看七糖写不写得完，能的话就更，不能就还是明天更新

还有就是，七糖感觉这个副本节奏没太把控好，争取下个副本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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