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尽,快来看呀，是真的钢琴，不是教室里的那种风琴！”

宋乔曦拉开琴凳，拿手蹭蹭软软的皮质凳子,招呼楚尽过来。

想让他成为,第一个坐在琴凳上，第一个试弹这架钢琴的人。

一直都是“狗窝里藏不住干粮”性格的小糯团,这会儿忍得可辛苦了,强憋着内心那股想要把钢琴盖子掀起来,一通乱弹的心情。

“怎么样，孩子们？惊不惊喜！”宋爸爸提着最后一包东西,重重往客厅地上一放,兴致高昂地凑过来。

“惊喜，钢琴酷毙了！”

扬起小脸兴奋的回答爸爸，宋乔曦见楚尽还站在原地，直接把他拉过来，摁在琴凳上坐下。

接着轻轻掀开沉重的琴盖,钢琴八十八个黑白键锃光瓦亮,像打了蜡一样。

伸出手指，戳戳楚尽的胳膊，“你再弹一次《天空之城》好不好？我好想再听一遍哇,爸爸妈妈都没听过呢。”

“嗯......”

楚尽终于有了反应,有点木讷的点头，调整了一下琴凳和钢琴的距离,一双修长苍白，仿佛天生就为弹琴而生的手触碰到琴键。

乔琴提前找调音师来给钢琴调过音，这架yamaha立式钢琴音色纯正,琴箱发出的每一个旋律都令人陶醉。

楚尽的双手在琴键上舞蹈，美好的声音有时如展翅欲飞的蝴蝶，在山水间扑闪着精灵般的翅膀，有时如山谷里轻柔略过的微风，席卷着一切鸟语花香，把自然的美呈现在眼前。

一曲结束，宋建国和乔琴面面相觑，两口子看着对方的眼神都透露着惊喜。

这钢琴，真没买错呀！

早知道楚尽琴弹得这么好，应该早给孩子整一台钢琴的不是？

小男孩不像王君洋似沉迷于小霸王学习机的游戏，也不喜欢看漫画动画片，小学霸丁淼都会放松一下心情，和宋乔曦他们看看电视剧，聊聊八卦。

楚尽这孩子似乎除了看书、刷题、练字就不会干别的事儿了。

“piapiapia”

宋乔曦带头鼓掌，一个劲儿的抬头给爸爸妈妈挤眼睛。

宋建国和乔琴也热烈鼓掌。

“尽尽，叔叔阿姨和你商量个事儿行不？”宋爸爸借机开口，走到楚尽身旁，手搭在他消瘦的肩膀，“你不用现在接着答应，可以慢慢想，叔叔阿姨想着，这间屋子就给你留着。你看，钢琴也有了，平时你学习累了，就弹弹琴，曦曦愿意学你就顺手教教她，咱们也不考级啥的，就图个乐，弹得开心就行。”

“是啊，尽尽慢慢想啊，不着急，反正钢琴没办法长腿跑了。”

妈妈附和道。

宋乔曦听到“钢琴长腿跑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跑到宽敞的琴凳上和楚尽“挤油油”，紧紧挨着他坐。

扬起小脸儿笑得灿烂，开心到把下巴颏搁到楚尽的肩膀上。

头顶是宋爸爸爽朗的笑声，楚尽漆黑如一汪深潭的眸子，里面似有水花轻轻晃动。

男孩面庞俊秀苍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似乎心头一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下。

“你想学弹钢琴吗？”

楚尽扭过头垂眸看她，轻声问。

“想哇，但是不知道钢琴是不是和英语一样好学呀？”拿手指头戳了两下琴键，吐吐舌头，糯团子笑得有点心虚，“万一我弹不好怎么办？你会不会凶我？”

宋爸爸胡撸一下闺女的卷毛脑袋，一本正经地说：“小楚尽，当老师就要严格，严师才能出高徒嘛，曦曦就交给你了，到时候准备个小戒尺，要是她不好好练习开小差，可以打手心儿。”

“爸爸......”团子惨兮兮地发出一声嚎叫，嘴巴嘟得老高。

“曦曦，以后跟着尽尽好好学，别和画画啊，舞蹈啊啥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个长性。”

妈妈趁机揭她老底儿，一年级二年级，一时兴起报名的几个兴趣班，没有一项宋乔曦坚持下来。

“今天中午咱们出去吃，去大院儿门口的‘黑土地’吃东北菜怎么样？”

爸爸捏捏宋乔曦肉嘟嘟的小脸蛋，闺女也逗够了，挑了句她最喜欢听的说。

“好哇！好久没吃东北菜了，我要吃地三鲜，锅包肉，东北大乱炖，尖椒干豆皮儿，大拉皮儿，松仁玉米，酸菜炖大骨，还想吃红烧大马哈鱼，拔丝地瓜和雪绵豆沙”

扒拉着手指头把喜欢吃的菜，盘点了一遍，舔舔嘴唇，小肚肚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行，你想吃啥咱就点啥，只要咱闺女不是眼大肚子小，咱们啥都点行不？”

宋爸爸一脸坏笑，故意继续逗她。

听爸爸这么一说，糯团子很认真地开始扒拉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挑挑拣拣看还能剩几个菜。

小脑袋一歪，转头抱住爸爸大腿委屈地说：“唔...好像是有点多，要不减两个菜吧，但是雪绵豆沙和拔丝地瓜我都想吃，这可咋办哇？”

“都吃都吃，曦曦和小楚尽喜欢吃的，咱们今天都点，吃不了打包回来晚上吃，”看她那副小可怜见儿的样子，谁都不忍心再多逗弄小糯团了，宋爸爸把闺女捞起来抱在怀里，“这回高兴了吧？”

“吧唧”，捧着爸爸有点扎手带鬓角的脸，亲了一大口。

崽崽表示很开心，请爸爸继续努力！

宋爸爸故意做出有点吃力的样子，扭过头对楚尽眨眼睛，小声对清秀的小男孩说：“以后放学少给她买点零食吃，咋感觉曦曦又沉了，叔叔都快抱不动咯......”

“爸爸！”

宋乔曦在爸爸怀里拧成了个麻花，不满地那小肉手摆正他的脸。

当着楚尽的面儿说她胖了，人家不要面子的哟！

乔琴走过来，更加吃力的把糯团子从宋建国怀里拉出来，揉揉闺女小脸蛋，“行了行了，宋建国，我看你还没曦曦和尽尽大，最多三岁半，一天天和小孩儿瞎折腾，走了走了，吃饭去了。”

“走咯！拔丝地瓜拔丝地瓜！雪绵豆沙雪绵豆沙！”

喊着响亮的口号，宋乔曦拉住端坐在琴凳上楚尽的手腕，一蹦一跳像只小白兔一样去门口换鞋。

叫“黑土地”的东北菜馆就在大院儿门口，离得不远，走路过去就行。

宋乔曦“叽叽喳喳”和小麻雀似的说了一路，她自始至终没放开过楚尽的手腕。

路上碰到的叔叔阿姨，也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大院儿里的所有人，都把楚尽默认为宋家的一份子。

“恭喜啊宋主编，乔老师，你们一家四口搬新家了。”

“恭贺乔迁之喜，宋主编这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吧？”

“曦曦，搬新家你和小哥哥抢房间吗？”

“小楚尽，以后是不是改口叫宋乔曦妹妹了？”

......

糯团子那活泼劲儿，只要她能回答的问题都抢答，叔叔阿姨都喜欢多和她说两句。

就是最后一个问题，她实在回答不出来，求助似的望望楚尽。

比自己高一头的楚尽自始至终沉默，但是见到打招呼的叔叔阿姨，会礼貌地点头问候。

这个“改口叫妹妹”的问题，问的叔叔就是随口一问，小孩不回答也没人在意。

几个大人和爸爸妈妈聊了几句，推着自行车走了。

宋乔曦见楚尽没回答，转头就忘了这事儿。

已经快走到东北菜馆门口，爸爸妈妈先进去找位子，宋乔曦被餐馆门口的大水缸吸引住。

水缸里有好几只好大好大的......王八。

正和她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

好奇地往里探头，又怕又想看，紧张地手心儿都出汗了。

垂下脑袋，换了一只手拉住楚尽几乎没有肉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连衣裙上擦擦汗，又再倒腾回来。

餐厅里面有点嘈杂，正是中午的饭点儿，这家馆子量大实惠口味不错，很受大院儿邻居们的欢迎，人来人往很热闹。

换了手，刚想拉着楚尽去大厅找爸爸妈妈，却忽然间听到头顶上方，楚尽清清淡淡说出一句话，“你不是我妹妹，这辈子都不会叫你妹妹。”

嗯？

糯团子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随即灿烂一笑，“我本来就不是你妹妹呀，我们又不是一个爸爸妈妈生的。”

回答完，才反应过来，原来楚尽还在想邻居叔叔刚才问的问题。

“嗯，你知道就好。”

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的楚尽，这时候倒是微微笑了一下。

宋乔曦耸耸肩，拉着他走进大厅，朝着妈妈招手的方位走去。

楚尽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糯团子的小手软软的，有点潮湿，他早就习惯了去哪儿都被她拽着。

宋叔叔和乔阿姨在大圆桌旁对他笑。

他不爱笑，可对他们，不爱笑的楚尽也会淡淡报以微笑。

楚尽心里清楚，自己还是不能接受住在宋家。

楼下那间小小的锅炉房，是他维护自尊最后的底线。

但是宋家人，从始至终小心翼翼维护着他的尊严，对他的包容和善意，这个小男孩全都记在心里了。

从那天起，宋叔叔，乔阿姨，和宋乔曦在他心底，变成了那道不可逾越的底线。

楚尽那颗飘荡在孤独海洋里的小小灵魂，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港湾的名字，叫“家”。

叔叔和阿姨，是他没有血缘关系，如父母一样的亲人。

而宋乔曦，绝不可能，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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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是改革的一年。

1999年的春晚，《昨天，今天，明天》的小品曾经总结过这一年。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

98年这一年，乔琴就职的学校统一采购了一批奔腾电脑，高职也更名为学院，把原本的大专、成人教育合并为本科，冠以省名。

乔琴自己切身体会到了改革带来的红利，学校升级为本科，他们作为老师的待遇也有所提高。

电脑一下子从神秘的高端奢侈品，开始一点点进入寻常百姓的家里。

这不，年底的时候，报社统一采购电脑的同时，还给了员工一个福利，员工能以优惠的价格购买windows98系统的奔腾电脑。

不要2万元，不要1万元，只要9999元。

王妈妈虽然平时生活上照顾王君洋不多，但是在物质方面总能满足他。

王君洋家在暑假前就买了电脑，花了2万多元。

宋乔曦去他家玩过几次电脑，他家还安装了拨号上网服务，可以浏览网页。

洋洋订了《软件与光盘》杂志，杂志每一期都会送游戏光盘。

热爱新鲜感的糯团子当然对电脑很感兴趣，没有小孩子能抗拒电脑游戏吧？

甚至楚尽都不能完全拒绝。

糯团子也是偶然发现，楚尽对电脑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当大家一股脑的挤在电脑前的时候，楚尽从来不和他们挤，只有没人的时候他才会坐到电脑前摆弄一番。

等楚尽离开电脑，过不了多久，经常会听到王君洋哀嚎，“谁又破了我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