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看着手中的追踪盘，指针发出的红光已是鲜红如血的程度了，并且不再小幅度抖动，笔直地指向前方的城墙。

伊凡早已不耐烦了，从帝都出发，沿路穿越了五六枚设置在大大小小城镇天格处的传送棋子，才终于确定了洛七的行踪。

眼前的城墙有着时光刻下的斑驳痕迹，壁垒上雕琢的纹章也和亚斯蓝常见的图纹有所差异，伊凡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他在上一个城镇寻找转移点时有听到过关于哈卡特疫情的消息，看来白银祭司“支开”洛七的手段是让他来这里救治患者，这倒是王爵使徒该尽的职责。

伊凡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冷笑，救人者要被杀戮，洛七黄泉有知，一定觉得非常荒谬吧。

他正要走进哈卡特，从城墙下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白袍的人，长袍将他的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戴着银色手套的手，还有半个下巴。

伊凡停住，等白袍走近后才沉声问道：“白银使者，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银使者行礼后说道：“哈卡特也有天格。”

他的声音像钝物互相敲击发出的沉闷声响，伊凡皱了皱眉头：“哈卡特现在是全面封闭状态？”

“是的，尊敬的二度王爵。在您到达之前，地之使徒洛七已经进去了。”

“他什么时候到达的，也是你迎接的他吗？”

“他在凌晨两点一刻抵达哈卡特，我并没有接到他，他是直接通过棋子传送到镇里的。”

伊凡立刻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我记得棋子需要制造者到过要送达的地方，才能制作出来吧？洛七不是第一次来哈卡特？”

“是，他的出生地就在这里。”

伊凡顿时笑出声来：“原来如此，难怪那么不堪入目，原来出生就是一只小虫子啊。”他闻了闻干燥的、带着轻微烧焦气味的空气，嫌恶地皱了皱鼻子：“速战速决，就让他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吧。”

白银使者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死……您的意思是要执行红讯吗？但我接到的指令是说，您和洛七要一同处理哈卡特的劫难，杀了他并不……”

伊凡用拖长的音调慢慢哦了一声，白银使者话未说完，陡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惊恐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伊凡，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颤音：“不、您不能、我……”

在他触碰到伊凡冰凉手腕的一刹那，整个人四分五裂地倒了一半，半张脸砸在了地板上。另外半张连着脖子、脊髓和完好的一只左腿，微妙地保持着平衡地扎在了地面上，像一个指示牌立在城墙前。

伊凡抽出丝巾，优雅地擦着被触碰到的肌肤，还有被溅到血液的地方。等丝巾染上血红后，他满意地将它折叠起来，放回了衣袋中。他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向耐心细致，这是一种杀戮后的仪式，丝巾是他的战利品。

回味着白银使者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不禁露出嘲讽的微笑：“真蠢，主动把情报卖得一干二净……还传达了自己不知情，要被灭口的讯号。”

看来这场杀戮的知情者极少，连白银使者都没拿到正确的消息。

伊凡忽然沉浸在一种独享秘密的成就感里，不禁抬起手在空气中高昂地挥舞着，好像拿着一个看不见的指挥棒，正在演奏一场激烈的音乐会。随后，他眼中的疯狂渐渐沉淀下来，迈步走向高耸的城墙大门。

在他离开后，破碎的尸块慢慢地聚集起来，像拼图碎片寻找着原本该摆放的位置，两块拼图衔接之后，接口处出现了淡粉色的丝线，严丝缝合地将整个身体重新拼凑了起来。

“咯咯咯、吱吱吱。”

“白银使者”全身的关节碰撞挤压旋转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大约过了十分钟。

“他”以奇异的姿势将自己扭回了人形，动作过程中，白袍已被拉扯破碎，露出里面的躯体。他的脸逼真得像个人类，但取代瞳孔的是两颗璀璨的红宝石。在脖子、肘关节等连接部位有着明显的一圈缝合线。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真正的白银使者。

他是人偶。

一直闭着眼的唐忽然抽搐起来，脸上表情十分难看。在旁边等着他的阿芙紧张地跳了起来，双手燃起了火焰，警惕地看着唐的表情。

唐面色痛苦，却仍紧闭着双眼，像是在噩梦边缘徘徊，醒不过来。

三五分钟过后，他呼吸渐渐平缓，嘴角勉强扬起一个释然的微笑，像是给阿芙什么暗示。于是阿芙戒备的表情也慢慢松懈，手中火焰熄灭，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五分钟后，唐睁开眼，沉沉地吐了口气。

阿芙明知道结果，却还是扑到唐身边问道：“怎么样？”

唐摸了摸小胡子，摇了摇头：“你不是早知道了？”

“我看你刚才那么可怕的样子，还以为撑不住了呢。”

“别逼我回想被四分五裂的那个瞬间啊。”唐苦笑一声，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麻木的半张脸：“虽然只是帮我的宝贝分担了一半精神上的痛苦，但被撕裂的感觉还是很可怕的，差点给我疼到扯断心线。”

“幸好你撑住了，要是你没忍住把它收回来，我们的存在甚至方位就会暴露了。”阿芙怀疑地看了看唐被汗水浸透的白纱：“你的人偶还能用吗？别拖我后腿哦。”

“阿芙，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不用这么别扭地表达好吗？”唐假装无奈地叹息道：“我歇一会就好，总之，把你的种下，我们就赢了一半。”

阿芙翻了个白眼：“是赢定了！这个伊凡本身就挺无脑的，中了我的只会变得更蠢。”

“你自大的性格是该改改了，这天赋果然很适合你。”唐耸了耸肩：“本来是双刃剑一样的天赋，幸好他给你改良过。”

阿芙本想说什么，听到唐说起“他”后，就哑火了，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

冯站在哈卡特最大的那口水井旁，这里的水已经枯竭，但他记得第一次来到哈卡特的时候，水井旁总是围绕着许多的大人和孩子，因为这里是哈卡特最凉快的地方。

等夕阳落下，人群散去后，冯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往井里投放了他的天赋。因为这里几乎没有魂术师，他放的分量很小，却足够引发一场热感了。

当时，和他同行的男子就坐在井口边缘，安静地欣赏着他的作品，并在他结束之后笑着夸奖道：“做的好，安德烈。”

他微笑的神情和水晶里的白银祭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的脸更加俊美。

冯垂下了眼不敢直视他，跪了下来：“分内之事，您过誉了。”

冯从回忆里抽身，眼前是飞舞的粉红色花瓣，这是唐“任务完成”的信号，他一向喜欢附庸风雅。

虽然周围没人，他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这是他的严谨个性所致，又似乎是在说给可能藏身暗处的人听见。

唐和阿芙的得手并没有让他轻松下来，他们的对手是异国的二度王爵，他们对他的了解有限，而他的爵位又比他们所有人都高。即使冯位居三度王爵，也深知二、三的差距可能是云泥之别，就如同一和二的差别。

但让冯这么紧张的不是这个。

哈卡特在几个月前就被肃清了，今天，镇上只有四个火源的不速之客、伊凡以及……那个不会隐藏魂力的水源使徒。

伊凡的魂力感知并非专长，只要冯他们几个将魂力波动压制住，不是离的很近，伊凡是感觉不到的——况且因为先入为主的概念，伊凡不会主动去怀疑哈卡特还有别的魂术师存在，更不可能想到会有火源的王爵在这里埋伏。

因为白银祭司和哈卡特天格的白银使者并没有告诉他这些消息。

伊凡进入城墙后，收起了已经没用的追踪盘，他肆意地放出了魂力，大范围地搜索者洛七的位置。

很快，他大海般广阔的魂力和来不及隐藏的一个小点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