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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玉经磨琢多成器(2 / 2)

作品:《贵极人臣

朱厚照眉头紧皱,他道:“您且等着时日,等过段时间之后,孩儿自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张太后却似充耳不闻,仍叫嚷着要将李越拖出来。

月池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摇摇头,戏过了,这怎么可能瞒得住。果然不出她所料,朱厚照听着这样无理取闹,终于起了疑心,他先是试探了一句:“母后素来不喜皇后,今儿却愿意这般闹腾为她出头。这是为什么?”

张太后理直气壮道:“哀家再不喜欢她,她也是哀家正经的儿媳,又于你有救命的恩情。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啊。”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朱厚照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摆明是另有打算。

他略一思忖,微微一笑:“是吗?母后是为了我,从进来到现在,才反复强调了四次,要将李越赶出去。”

此言一出,张太后的额角立马冷汗涔涔,她这般不自然的神态悉数落在朱厚照眼底。他连和她玩猫捉老鼠的兴趣都无,直接一下釜底抽薪。

他嘲弄地挑挑眉:“那……要是要母后在留下李越和保住张家之间选择一个,您会选哪一方?”

张太后是打破头都想不到,他又来说这种话。她浑身一震,呆若木鸡,惊恐地看着他。

朱厚照见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我说呢,朕没儿子不是一天两天,朕因情误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您那么多年都视若罔闻,怎么今儿忽然义愤填膺起来。”

他望着母亲惨白的脸,问道:“她答应了你什么了?让朕想想,你将她从这里放出去,她官复原职之后,就帮你保住朕那两个狼心狗肺的舅舅?”

这已是猜得不离十了。那日,婉仪和贞筠从乾清宫魂不附体离开时,张太后就得到了消息。她几乎是一下就料到是什么原因,当即气得哆嗦:“一个男宠,居然敢舞到皇后面前!这是要翻天啊!”

她立刻就要召婉仪和贞筠过来,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几分了解,这要是大剌剌地下他的颜面,把他的丑事揭破,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正当她举棋不定时,坤宁宫那边却传来消息,说是方女史有生死攸关的大事,想面承老娘娘。

话说得这般严重,张太后犹豫许久,虽不敢见她,却还是愿意让手下的宫人几经周折将贞筠的密信递上来。谁知,这一读之下,简直要把她的胆魄都震碎了。

贞筠写得是一封血书,上头的语句更是字字血泪。

“皇上要皇后给拙夫执婢妾礼,还要强赐臣妇一纸休书……皇后觉得此乃奇耻大辱,李越又何尝不是。如不是李越誓死不从,事态早已无可挽回……圣上为人君,却对臣下存不轨之心;为人夫,却对有救命之恩的发妻,如此薄情。此事一旦传出,试问皇爷有何颜面君临天下?而且这么多年,宫中都未有皇嗣降生,要是真的因龙阳之好,以坠宗祧。臣妇斗胆,敢问太后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先帝?”

颜面、皇嗣、先帝,这句都打在张太后的命脉之上。她只觉脑际一阵眩晕,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左右连忙搀扶住她,而她在回过神后,这才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拙夫不愿毁圣上一世英名,更不愿沦为大明的千古罪人,故特来恳求老娘娘伸出援手。救命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他官复原职之日,就是张氏一族解厄之时。”

正是为了这句话,张太后才下定决心,多次遣人来探,等到朱厚照回来之后,立马大闹乾清宫。

她将真实的打算,裹在母爱的糖衣里,希望能将她的儿子糊弄过去。可没想到,他却生生和她僵持至今,让一切小心思都在天光下暴露无疑。

朱厚照还在笑着,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你们两个,居然还能合起伙来算计朕……”

他霍然抬起头,眼中精光四射:“可这下,西洋镜拆穿了。你觉得,你们的如意算盘会如何?”

他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要离去,张太后大惊失色。她终于彻底崩溃了。她扑上前去,抱住了儿子的腿,嚎啕大哭:“别去,别去!算母后求你了,母后求求你了,那可是你的亲舅舅啊!”

朱厚照被她紧紧地抱着。他明明稍稍一动,就可以轻易将她推开。可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其他动作,而是缓缓蹲下身。

他按住张太后的肩膀,一字一句问道:“这世上还有想害死外甥的亲舅舅吗?”

张太后已是涕泗横流,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凭本能苦苦哀求:“他们知道错了,他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朱厚照又是一笑:“可母后,他们是害死我,只是知错,您觉得就够了?”

张太后嗫嚅道:“……可你,到底平安无事啊,就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却不想到了再一次被舍弃的时候,还是觉得锥心刺骨。

张太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再被他慢慢掰开。极度的惊惶攫住了她的心神,她拼命摇着头:“不能,照儿,你不能这样……他们有罪,他们要赔命,那就拿母后的命去吧!我去死行不行,放过你的两个舅舅吧……”

殿中一时只有她的哭泣声,如泣如诉。良久之后,她才得到答复:“您也知道,您是我的母后啊。您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敢让您去死呢?”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张太后愕然抬起头:“真的?那、那你的两个舅舅……你……”

朱厚照眼中闪过幽光:“您不是把宝都压在李越身上,舅舅能否得救,只能看她的本事了。”

张太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可你、你是皇上,赦免你的两个舅舅,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朱厚照此时已然麻木,他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和俯视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道:“您也知道,朕是皇帝。您可以为了私情,背弃责任,背弃母子之情,可朕不行,朕不是父皇,朕绝不会为了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把自己的规矩,自己说过的话,全部变成一文不值的狗屁。”

张太后愣愣地望着他,朱厚照讥诮一笑:“你们俩不是很厉害吗,一个以死相逼,一个心机深沉。朕这就给你们发挥的机会,看看你们能如何在朕的规矩里,盘活这局死棋!”

两日后的傍晚,一身大红官服的月池,终于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门。此时早已是深秋了,她穿过长长的御道,橘色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投在朱红色的巨门上。她回望这巍峨的宫阙,竟有恍若隔世之感。终于……出来了……

而她离宫之后,没有马上归家,反而是直奔内阁首辅杨廷和的府上。彼时,杨家全家正在用晚饭,听到门房来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杨慎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什么!含章兄,太好了,他终于大好了!”

杨廷和却是若有所思,皇上在这个节骨眼,放李越出宫,难道是已然下定了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