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2)
作品:《刀匠宗师[综]》稻荷大明神是位交游广阔的神明,她的宴会上总是能够见到许多不怎么常见的角色,甚至于包括很多大众观念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也有不少是她的座上客,所以她的宴会往往都很热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醒醒酒都很困难。
但小狐丸却是知道那么几处不对外开放的僻静之所,没有什么外人会贸贸然闯入,风景也称得上秀美。
与其他地方的树木丰茂繁花似锦不同,小狐丸带宗珏去的庭院里铺着的是细白如雪的砂砾,苍青色的石头仿佛从地下挺拔而起错落排列,砂便从沿着错落而下的石头散落,归于砂中一条条被刻画而出的几何线条之中,石头上生着翠色的青苔,从根部开始依附着石头绒绒生了一大片,颜色不是那种太具有生命力鲜嫩的绿色,而是某种更加深沉坚韧,富有力量感的色彩。
庭院里的一切都是宁静停滞的,然而却又似乎切实具有着什么难以明确感知的生命力一般在流动着,细白的砂砾如流水,苍青的石头如高山,于是有瀑布从山巅隆隆坠落,与山下汹涌的大河合流,沿着一条条蜿蜒的线条奔涌像正中心那一圈一圈的涡。
庭院的正中心是大片的空地,砂砾被耐心细致地刻画出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形状,用来象征大海,象征万物的起点与终点,寂灭与重生。
看着这静止而又永不止息的涡流,心脏的跳动好像都随之慢了几拍,陷入了某种玄妙而宁静的氛围之中。
“真是难得能在这里看到枯山水。”宗珏扯了扯衣襟散去身上沾染的酒气,虽然真的算起来他喝得不是太多,撑死了也不过小半壶的分量,但架不住酒宴之上觥筹交错,早早就把空气里都熏满了那说不上多好的酒气,“这么一身酒气倒是冒犯了。”
“本也就是稻荷神大人觉得有趣才建起来的,想来也不会介意您多饮了几杯。”小狐丸将纸障子又推开了些,这里的设计颇为别致,没有能够休憩小坐的回廊,紧挨着庭院的便是纸障子,拉开的门恰好隔出一个个如同画框一样的视野,“画框”之中风景精致典雅,宛如一幅幅笔触细腻的工笔画。
“人类啊……”宗珏忍不住感慨,他面前所呈现的正是一种完全由人力所界定规划而出的自然之美,再造,重组,扭曲,将自然收拢于股掌之间的狂妄。
何等自大傲慢,而又何等不可思议的人类。
如果告诉那些几千年前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凭心情施以恩惠便可让人类感恩戴德的神明,有一天这愚昧弱小的存在会强大到成为无数世界之中进化顶端的胜利者,神明会被人类的信仰与遗忘左右生死存亡,他们大抵会以为宗珏是发疯了吧。
但这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偏偏成为了事实,自大傲慢从不因自身弱小而却步的人类一步步踏进了他们本不应该也不可能踏进的领域,甚至于超越了人与神的万丈深渊,打破了神明之间亿万年不变的死气沉沉。
多么有趣的人类。
以至于宗珏有时候觉得,这世间的一切,这形形色色的无数种族,都不过是为了成就人类罢了。
人类的诞生,人类的崛起,人类的灭亡。
无数世界中上最大的奇迹。
宗珏想自己也许是有些醉了,才会满脑子都是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昏昏沉沉眯着眼睛往小狐丸身上一靠,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不复清明,抬起手揉着小狐丸的头发含混念叨着“好孩子”,脑子里飘飘忽忽像是身在云端。
不对,他本就是在天上才对。
宗珏本不应该这么容易醉的,他喝得不多也不急,又不是空腹喝酒,但兴许是因为庭院里的环境实在太过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那些被压抑着的松散情绪就占据了他的大脑,周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嘈杂人口,小狐丸也是值得信任的好孩子,于是他就放纵了那些浮上来的散漫情绪蔓延,拖慢了大脑的速度和身体的反应,连被小狐丸抓住手腕都花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狐丸盯着宗珏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再像以前一样锐利得让人心慌,迷迷茫茫的色彩欲语还休般笼着像是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眼尾因为酒气晕开淡淡的红,极大的柔化了宗珏本身的压迫感。
那种平时不管宗珏表现得再怎么温和可亲都让人不敢造次的压迫感消散的同时,被压得死死的种种小心思也跟着一个个冒起了蠢蠢欲动的泡泡,鼓动着将满脑子绮思化为实际行动,喂饱嗷嗷待哺的欲壑难填。
“主殿?”小狐丸握着宗珏手腕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摩挲起腕间泛起淡淡青色的血管之处,指腹能感受到血管一下一下的震动,比平日里稍稍快一些的跳动,比平日里稍稍高一些的体温。
“嗯?”宗珏下意识应了小狐丸一声,半分没有注意到他和小狐丸现在的姿势有哪里不对。
“主殿……”小狐丸的声音几近喟叹,平日里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感情在此刻变得难以克制,让他变得既勇敢又胆怯。
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连他的分灵都要比他来得果决——在那些碎裂而后回归他身上的“小狐丸”的记忆里,作为刀的锋锐与作为狐狸的野性同时决定了他并非懦弱优柔的性格,反而应当具有着相当的攻击性才对,但是须得知道他作为刀的锋锐源自于宗珏的千锤百炼,他作为狐狸的野性来自于宗珏赋予的传承,面对着自己的锻造者他毫无胜算,只能隐忍。
并非优柔寡断却步不前,而是在等待着一个也许能够搏到一丝胜算的时机。
他不知道眼下是不是最好的机会,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了。
一个克制的,小心翼翼的亲吻落在了宗珏手腕上,小狐丸抬眼看着宗珏的神情,在他迟钝的锻造者将其归类于小孩子撒娇之前一口咬下,他咬得很用力,用力到舌尖能够尝到鲜血的腥甜,他无比熟悉这个味道——在他尚且懵懂还只是存在于刀中的蒙昧意识之时,最早所品尝到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味道。
没有丝毫改变。
也是,对宗珏而言,锻造他也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情,时间短暂到宗珏对他生不出半分锻造者对刀剑之外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