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凤年击杀祁嘉节,白煜留归北凉道(3 / 4)

作品:《雪中悍刀行完结版大全集(1—20册)平装版

徐凤年缩回两根手指:“三年。再讨价还价,我真要揍你……哦不对,是揍赵凝神了啊。”

白煜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王爷就揍他吧,我反正帮不上忙,看戏就行。”

徐凤年犹豫片刻,终于说道:“看在赵铸那家伙的分儿上,两年。你再废话,我连你一起揍!”

也不知道这个读书人哪来的气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站起了身,身形矫健得很。这位白莲先生作揖道:“两年就两年。”

徐凤年连忙起身扶起白莲先生,满脸笑意道:“先生还习不习惯咱们北凉的水土啊?还有先生啥时候去清凉山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赵凝神最终还是被白煜劝说下山。白煜眼睛不好,也没有多送。离别之际,白煜跟赵凝神说接下来修行,不妨去那恶龙被斩的地肺山结茅隐居,并且叮嘱赵凝神暂时不要让龙虎山卷入波澜,太安城有个青词宰相赵丹坪为天师府撑场子,离阳也不会太为难天师府。赵凝神忧心忡忡,显然对于白莲先生在北凉成为人质放心不下。白煜倒是无所谓,安慰了几句,说那徐凤年和北凉能否过河都两说,拆桥还早。

在赵凝神单独下山后,不得不又换上一身洁净衣衫的徐凤年出现在白煜身边。赵凝神前往道教第一福地地肺山修行一事,是他和白煜的一桩私下交易。龙虎山先后三次算计徐家,第一次是在京城下马嵬驿馆那老槐树下动手脚,窃取气运;第二次是那位返璞归真、形同稚童的老天师亲自出马,要杀他徐凤年;这一次又是赵凝神不惜损耗本命金莲牵引飞剑,徐凤年岂会因为白煜留在北凉参赞政务就能一笑而过?如果不是看在黄蛮儿师父赵希抟老真人的分儿上,徐凤年就算让赵凝神离开北凉,也一定要这个与国同姓的黄紫贵人吃不了兜着走。

白煜低头望向那条山路,轻声道:“按照王爷的说法,地肺山不但是道门福地,更是起于北方的离阳赵室镇压南方江山的窍穴所在。隐居龙虎山的赵黄巢功亏一篑,先是黑龙被武当掌教李玉斧所伤,继而连赵黄巢本人也被王爷杀掉,那么凝神悄然进入至今仍是被朝廷封禁的地肺山,就无异于挖离阳皇室的墙根了。这件事,换成别人还真做不来,唯独赵凝神最合适。一来姓赵,有近水楼台的优势;二来赵凝神是身具一教气运之人;再者如今离阳北派炼气士损失殆尽,最后那点元气又耗在了东越剑池铸剑一事中,难以察觉此事。”

徐凤年笑道:“就只许赵家天子动手脚,不许我徐凤年恶心恶心他?白煜先生头回下山,不是觐见当今天子,而是私晤南疆世子赵铸,见蛟而不见龙,不正是希冀着创下扶龙之功,一举成为从龙之臣?”

白莲先生微笑道:“但是如今我不得不受困于北凉整整两年,即便侥幸成功,这扶蛟成龙的功劳,难免就要大打折扣了。王爷就没点表示?”

徐凤年转头玩味道:“先生这话就不厚道了,现在赵铸处处受那南疆第一大将吴重轩的掣肘,手下勉强可以调动的兵马,也就那最早北上平叛的两三千骑,大半还是跟吴重轩借来的,先生这会儿留在赵铸身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了跟这位燕剌王世子殿下大眼瞪小眼,还能做什么?去得早不如去得巧,我这是为先生考虑啊,等先生在北凉积攒出足够的声望,赵铸到时候让先生独当一面,也就水到渠成了。”

白煜苦笑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王爷的良苦用心。”

徐凤年笑眯眯道:“接下来两年时间咱们都在一个屋檐下,说谢不谢的,多俗气!”

两人返回那栋茅屋的时候,白煜主动开口道:“王爷跟我说一说北凉局势吧,我好心里有底,省得到了清凉山副宋经略使大人那儿,两眼一抹黑,给人笑话。我这双不争气的眼睛,也跟瞎子差不远了。”

徐凤年有片刻的失神,没来由记起当年青州永子巷,那个赌棋谋生的目盲棋士陆诩。此人在成功辅佐赵珣坐稳靖安王位置,以及谋划了广陵道那场千里救援,帮赵珣赢得离阳朝野一片赞誉和朝廷的初步信任后,终于引起了当今天子的注意。当今天子釜底抽薪,干脆就将他召去太安城。对于自己的挽留,陆诩没有答应来到北凉,这不奇怪,但是陆诩坦然赴京就让人想不通了。

徐凤年收敛了散乱的思绪,缓缓道:“虎头城有刘寄奴主持军务,是我北凉天大幸事,再死守半年不成问题,不过前提是怀阳关及柳芽、茯苓三镇不做分兵之举。如果流州青苍城或是幽州霞光城告急,任意一条战线陷入险境,就极有可能导致三线都岌岌可危。到时候就不得不让幽州角鹰校尉罗洪才,或是陵州珍珠校尉黄小快这样的境内驻军,火速奔赴战场。但是在凉北那座规模还在虎头城之上的新城建成之前,如此大规模且大范围的长途运兵,粮草调度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怕就怕疲于应付不说,到头来还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下场。所以眼下看来,虽然在战场上我北凉稳稳占优,但是在看不见的战场上,顶多是一个凉莽持平的局面。葫芦口那边,霞光作为最后一座边关大城,燕文鸾已经给清凉山和都护府都立下了军令状,说要是霞光城在虎头城之前被北莽攻破,那他燕文鸾就让副帅陈云垂提着他的脑袋送往怀阳关。”

徐凤年轻轻吐出一口气,脸色凝重道:“北莽大概也没料到凉州、幽州会打成这么个僵局,也在苦苦寻求破局。因此南院大王董卓前段时间让数万董家私军从虎头城北奔赴流州。所幸给褚禄山料中,以八千骑死死拖住了董家骑军,否则流州战局后果不堪设想。这场敌我双方都没有大肆宣扬的战役,其实是凉莽开战以来,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场。虽然各自战损相对不多,但是只要褚禄山八千骑没能成功,既保存己方兵力,又不给董家骑军快速突入流州的机会,哪怕褚禄山用八千人全军战死的巨大代价,拼掉董家两万骑军,只要给其余一万人渗透到流州,一旦跟柳珪大军和拓跋菩萨的亲军会合,流州就等于没了,凉州西边大门外只能眼睁睁任由北莽后续骑军肆意驰骋,别说我们北凉那座新城建不起来,有了足够运兵屯兵用兵的北莽,可以一鼓作气对怀阳关展开攻势。当然了,现在局势不一样了,我跟先生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那个在广陵道声名鹊起的寇江淮,已经是我们的新任流州将军,顺利领军支援青苍城。”

白煜轻声道:“这么看来,褚都护真是北莽那个董卓的命中克星。当年离阳、北莽第一场大战,如果不是褚都护坏了董卓的好事,说不定那时候他就已经当上北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将军。如今又是褚都护亲自率领八千骑,好似天降神兵,让董卓再一次功败垂成。”

徐凤年点了点头,玩笑道:“南褚北董两个胖子,大概是因为咱们都护大人更胖点,所以打起架来,比较占便宜。”

白煜突然由衷感慨了一句:“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能与那在北莽敌人心目中也极有威望的刘寄奴、春秋大魔头褚禄山、北凉步军主帅燕文鸾、旧南唐第一人顾大祖等这么多名动天下的人并肩作战。”

徐凤年哈哈笑道:“习惯就好,我可能是很早就在这里长大的缘故,不太有先生这种感触。”

白煜呢喃道:“如果有一天在这里待惯了,舍不得离开,那该怎么办?”

徐凤年摇头道:“很难。”

白煜很快就领会其中意思:北凉胜算太小了,不管他白煜想不想留在北凉,仍是身不由己,也许到时候他会跟很多士子书生一起逃难中原,背后就是北凉那座流血千里、生灵涂炭的惨淡战场。何况他白煜志在文臣鼎立的庙堂占据一席之地,而不是武人边功的大小,方才这番言语,不过是一时意气而已。所以他嗯了一声:“倒也是。”

邻近茅屋,白煜问道:“屋内有北凉形势地理图吗?曾经天师府倒是有几幅,不过都太过老旧粗糙,流州也不在其中。”

徐凤年带着这个仿佛莫名其妙就成了北凉幕僚的白莲先生一同走入,翻出一幅地图摊开在桌上。已是黄昏时分,徐凤年特地点燃了一盏油灯。白煜干脆就提着那盏铜灯趴在桌子上,开始跟徐凤年详细询问北凉边关和境内驻军的分布,甚至还要了笔墨,一问一答一说一记。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句话对也不对。在大局上指点江山勉强可行,但不足以支撑起一时一地的具体谋略,尤其是在卧虎藏龙的北凉。若是白煜想要在边关军务上有所建树,就不得不心中有数,做到胸有成竹,否则在宋洞明这种储相之才或是李功德这种官场老狐狸面前瞎显摆,只能是贻笑大方,自取其辱。

徐凤年趴在桌对面,轻声道:“在形势论,鼻祖顾大祖进入北凉后,徐北枳与其相谈甚欢,两人最终敲定,将北凉划分出十四块防御重地。境内如角鹰校尉罗洪才由于是负责十四版图之一的驻军,所以同为境内校尉之一,官阶品秩就要比陵州黄小快等人要高出一级。如今境内驻军除去皇甫枰这样的一州将军,经过上一轮出自陈亮锡手笔的替换后,这拨新崛起、握有实权的校尉大多正值壮年,甚至有几人还不到三十岁,从父辈起便对北凉忠心耿耿,而且对边功抱有极大热忱,对父辈打下的江山相对比较珍惜,所以如今各地书院出现一些议论,有的说我表面上倚重赴凉士子,给他们腾出从州到郡再到县三级衙门的所有座椅,但其实仍有偏见,任人唯亲,打心底里注重将种血统。对于这类诘问,我认了,毕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北莽都打到家门口了,我只能,也只敢提拔这些人。”

白煜搁笔后,眯眼盯着地图,蘸有些许墨汁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抹过,随口问道:“新建流州的粮草,都是由陵州刺史徐北枳负责?”

徐凤年快速思索这句问话背后的潜在含义,但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点头道:“先生肯定已经听说过徐北枳的绰号,而且现在北凉早就开始跟邻近的几个州大举购粮。实不相瞒,许多明面上是怯战逃出北凉境内的大户人家,其实有着拂水房谍子的隐蔽身份,在买粮一事上,立功颇多。凉幽两州足以自给,故而流州粮草一事,还远没有到燃眉之急的地步。”

徐凤年笑了笑:“我想好了,离阳朝廷真要掐死漕粮不松口,大不了我们北凉就明着抢粮,嗯,应该是借粮,别说有蔡楠十万大军驻扎的淮南道,就是陈芝豹的西蜀道,我也敢抢!”

在殷长庚牵线搭桥后,跟北凉悄悄形成默契的韩林出任淮南道经略使,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跟北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韩林要士林清誉,要在庙堂上树立起威武不屈、骨鲠忠臣的高大形象,北凉送给他便是,要多少给多少!至于朝野上下的骂名,徐凤年会在意?而陈芝豹你不是要去中原火中取栗吗?谢观应不是喜欢耍幺蛾子吗?徐偃兵如今就在陵州南境,跟出任陵州将军的师弟韩崂山在一起,没有陈芝豹亲自坐镇,西蜀道的北门很难拦下北凉的借粮步伐,至于这中间的火候,徐凤年相信韩崂山。

白煜盯着相比其他三州显得格外广袤的流州疆域,问道:“杨元赞负责攻打北凉有天险依靠的葫芦口,好歹给他连下了卧弓、鸾鹤两城,北莽女帝心目中更值得托付重任的柳珪,在西线打流州,主力大军却一直按兵不动,甚至无所事事到了需要让北莽请动拓跋菩萨进入流州的境地,如今更是让董卓不得不调遣私军赶赴流州打破僵局,这个号称‘北莽半个徐骁’的柳珪,如此不堪?”

徐凤年缓缓解释道:“流州无险可依,要战就只能光明正大地战,双方都是如此。就兵力而言,柳珪大军肯定是占绝对优势。三万私军不说,瓦筑、君子馆四座姑塞州偏南的军镇也都倾巢出动,南朝那几家老牌陇关贵族也割肉掏出了三万步卒,姑塞州持节令与柳珪交好,也掏出了那八千羌族轻骑,足有十万兵马。但是羌骑被龙象军一口吃掉,如此一来,让骑军战力本就逊色我们流州的柳珪大军比较难受。在流州地面上,流州州城青苍城守不守得住不重要,主力骑战的输赢,才是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以来自各方势力的四万多杂乱骑军,对阵必要时刻可以舍弃青苍城的三万龙象军,非是我北凉自负,的确柳珪是不敢轻举妄动。”

白煜视线在流州地图上缓缓游移:“不敢轻举妄动是对的,不动则已,一击致命也是题中之义。”

徐凤年皱眉道:“有关揣测柳珪如何出奇制胜,怀阳关都护府内已经有过多场讨论。”

为了看清地图,白煜手中那盏油灯不知不觉靠得太近,蓦地,他右侧脸颊一片火烫,他不动声色地轻轻偏移几分,然后点头道:“这是当然。褚都护八千骑完成目标,寇江淮进入流州担任将军,龙象军本就有王爷弟弟和李陌藩、王灵宝这样的实力大将,加上流州刺史杨光斗和幕僚陈亮锡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后方粮草无忧,怎么看局面都要比凉州虎头城和幽州葫芦口要好许多。但是我觉得越是如此,柳珪就越会有所动作,说不定北莽南征三线兵力最少的柳珪能如此耐得住性子,就是在等董卓的中线和杨元赞的东线陷入不利……”

白煜又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不对,不是说不定,而是肯定!”

徐凤年默不作声。

白煜抬起头,眼神熠熠,沉声问道:“如果柳珪能用六万步卒皆死做诱饵,不惜代价攻打青苍城,故意让自己背水一战,甚至连杂乱骑军也都一并舍弃,仅以柳家骑军和拓跋菩萨带去的精锐作为一锤定音的真正主力,三万龙象军能否忍着不上钩?就算龙象军肯忍,新入流州的寇江淮能不能忍?一旦其中一方参战落入圈套,那么其余一方有没有敢于见死不救的大局观?!”

白煜看着徐凤年,最后问道:“我想知道,北凉有没有得到类似北莽女帝对西线、对柳珪震怒的谍报?有没有类似南朝重臣极度不满西线的龟缩,在朝堂上对柳珪群起而攻之的消息?!”

徐凤年心头一震。

白煜放下油灯,平淡道:“那么王爷可以尽一切力量,驰援流州了。”

白煜不再说话,徐凤年也没有说话。

屋内寂静无声,除了偶尔灯花炸裂的几下细微声响。

莲花峰盛况空前,大概是沾了武当山仙气的缘故,三教九流都能在山上其乐融融。在这种背景之下,山脚逃暑镇王远燃一行人的返程就显得格外凄凉,几乎个个带伤,尤其是他们的离境,去时比来时更有阵仗,待客热情的角鹰校尉罗洪才派遣了一百骑贴身护送。在此期间,也有一件事情让山上客人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据说中书省副官赵右龄、吏部尚书殷茂春、新任淮南道经略使韩林和燕国公的子女,在到达山脚后,甚至惊动了北凉王亲自下山迎接,双方十分“相见恨晚”。

两拨世家子截然不同的待遇,差点让人误以为离阳要变天了。直到等到一个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流传开来,说那大雪坪江湖十人中的京城第一剑客祁嘉节,凭空消失了,没有出现在离境队伍中,换成了东越剑池柴青山。一番细细咀嚼后,众人好不容易都回过味来,敢情这北凉王也够阴损的,不但暗中下了狠手,而且存心要让那帮大人物寝食难安啊!这话要是传到中原,赵右龄等几位中枢大佬还算好,毕竟都是皇帝陛下的近臣,找个机会把话讲开了,以当今天子不逊色先帝的英明和肚量,肯定不会中了北凉的离间计,可是刚从刑部侍郎位置离开京城的韩林可就要遭殃了。淮南道那帮骄横惯了的兵痞子能不揪着把柄惹是生非?

有了这份计较后,众人对殷长庚这帮前程似锦的年轻俊彦都越发同情了。尤其是那帮江南道文人,一个个扬言绝对不会让北凉这种粗浅伎俩得逞,只要他们反身回到江南,一定会在文坛士林中不遗余力为殷长庚、韩醒言等人证明清白,证明这些离阳王朝的未来栋梁在武当山下受到天大冤枉。好些清雅名士都约好了,在返程时要联袂拜访那位新上任的淮南道经略使大人,为其助威。韩侍郎在京城官场就向来以敢于谏言和清谈玄妙著称于世,万万不可让此等忠臣好官在地方上受挫!大家既然同为读书种子,哪怕与那位韩大人素未谋面,却是义不容辞!

白莲先生在武当山上新近交了两个朋友,就是角鹰校尉罗洪才和幽州谍子二把手隋铁山。在跟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畅快言谈中,获知了山上山下的动静,尤其是那些江南名士的义愤填膺。白煜对此一笑置之,同时感慨更深。不仅仅是风流雅士肚子里打的那些小算盘,也不仅仅是徐凤年已经亲自动身前往流州,临时接手了原本由北凉都护褚禄山兼任的凉州将军一职。更多是两者对比之下,北凉的那种习以为常的沉默,哪怕是隋铁山说起中原文人的动向,不过是当笑话来讲的,便是从边境上死人堆滚过好几回的校尉罗洪才,也没在白煜面前流露出半点愤懑、积郁。

两人给白煜的印象就是北凉对于离阳朝廷根深蒂固的误解,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离阳你骂我?你骂好了,我懒得理你。朝你动刀子?想倒是想,做却也是不会做的,因为好像从大将军徐骁起到新凉王徐凤年,都习惯了把气撒到北莽蛮子头上,不乐意跟那帮读书人一般见识。当然,如果像王远燃这些人急着投胎跑来北凉,一脸“来打我啊”的欠揍模样,那就简单了,不打白不打嘛,而且会毫不犹豫下重手,保管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

白煜住在山顶紫阳宫内一处僻静小屋。不同于其他互为邻居的外乡贵客,白煜住处四周都是武当道人,是位静字辈的道人临时有事下山才给腾出来的地方,不少道士慕名而来拜访白莲先生,跟白煜请教学问,最后还是掌律真人陈繇一通教训,才让白煜清净空闲下来。其实白煜本人不讨厌这种往来,春蛙秋蝉,在不同处听,可能就有着聒噪和禅味天壤之别。白煜其实知道赵凝神当时说要在武当山上“请罪”修行十年,未尝不是好奇此山明明世俗气息如此浓厚,同为道教祖庭,山上各个辈分的道士竟然每旬都要为人解签、帮写书信,为何偏偏能继吕祖之后,尤其是最近百年,接连出现黄满山、王重楼、洪洗象和李玉斧这样的古怪道士,没有一人愿意飞升,香火反而压过了龙虎山。

不成仙人,修什么道?

常遂、许煌几人听到白莲先生就在紫阳宫内后,也登门拜访过白煜,大概是忌讳交浅言深,双方都是默契地只谈风土人情不说军国大事。倒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东西和南北小和尚登门,给了白煜一个大惊喜。小姑娘是直接提着活鸡活鸭进门的,也许是一路扑腾得实在累了,鸡鸭在小姑娘进门的时候已经蔫蔫的,认命了。小姑娘说好像龙虎山外姓道士也能吃荤,这些鸡鸭都是她在山脚逃暑镇买的,就挑了两只最大的拿给白莲先生补补身子。小姑娘还感谢了白莲先生当年在天师府请他们喝茶,让白煜委实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姑娘还真是念旧。晚饭的时候,小姑娘亲自去紫阳宫灶房给白煜炖了一大锅鸡,南北小和尚根本没敢上桌吃饭,蹲坐在门口那边一声声念着阿弥陀佛。结果白煜还没动几筷子,有位妇人就在一个小道童的领路下气势汹汹兴师问罪来了,身后跟着个白衣僧人。白煜连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妇人见到白莲先生后,脸色好了几分,不过仍是犯着嘀咕:这丫头,送礼是送礼,可哪有偷拿家里最大只的鸡鸭送礼的傻闺女,果然是随她爹,不晓得持家!

白衣僧人坐下后,示意白煜继续吃饭便是,笑道:“听说手捧圣旨的吴家大小真人已经在山脚了,暂时没有登山的意图,不过加上青山观韩桂和白莲先生你,这是欺负贫僧孤军奋战啊。”

白煜突然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先生可知道赵勾头目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