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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二章 国师陈平安(2 / 4)

作品:《剑来

宁姚忍俊不禁,她知道陈平安在说什么,因为当年曾经听过的小镇方言,她后来都会用谐音一一记录下来,比如这句话,就是陈平安在教训赵繇,都大晚上了,还是痴玩浪玩的,小心点。

这在他们两个的家乡那边,算是一句家中长辈骂顽劣晚辈的口头禅。

讷行也饮食。他拉事?

来找你有事。什么事?

少年赵端明听得是如坠云雾,客栈那边的宁姚,倒是已经坐起身,单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她都听得懂嘛。

赵繇突然以大骊官话说道:“我刚得到一个消息,师祖到了仿白玉京,开始与人坐而论道了。”

陈平安点头道:“我肯定比你早知道。”

吵架有意思吗?还好,反正都是赢,故而对于自家先生而言,当真滋味一般。

最大意思,还是个吵架为何。

何谓圣人,以学问扶正人心,以道法缝补天地。

一人合道之所在,宝瓶洲,桐叶洲,扶摇洲。

三洲山河大地,草木生发,花开尤艳,枯木逢春,水运凝聚,山根弥合,夏日炎炎,干旱处天降甘霖。

这份天地异象,如今还被浩然天下无形“压胜”的陈平安,当然会比赵繇更早感知。

赵繇忍了半天,说道:“陈平安,你跟我到底较个什么劲?”

陈平安说道:“看你不爽。”

赵繇气笑道:“宁姑娘又不喜欢我,你不爽个屁啊。”

陈平安咦了一声,“天底下竟有如此与师叔说话的师侄?”

赵繇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没事了,我今晚就是过来见一见你这位劳苦功高的小师叔。”

陈平安突然说道:“其实没这个必要,好好当你的官,很多事情,别掺和,最少暂时别掺和。”

这句是真心话。陈平安到底还是希望家乡小镇走出去的同龄人,在外边都混得好些,不至于太过落魄。赵繇摆摆手,转身就走。

陈平安开口道:“赵繇,说句题外话,你跟礼部关系如何,如果关系还行,你能不能做件比较费劲不讨好的事情,比如让山上修士,以仙家术法,收拢一洲山河的各地方言,好好录档,因为书籍可以重新版刻,但是方言一没,就真的没了。而这件事情,可能稍稍涉及一国文运之事,不算完全白忙活,你有没有想法?”

赵繇转头微笑道:“朝廷早已经着手做了,总编撰官,就是我,算兼差,可以领两份俸禄。”

啧啧,这就以为可以扳回一局了?年轻了不是?初出茅庐的少侠,真是不晓得江湖的水深。

只见陈平安一脸欣慰,点头道:“成材了。”

赵繇头也不回,直接走人。

等到刑部侍郎大人走得没人影了,少年这才大摇大摆走出巷子,朝陈平安竖起大拇指,笑道:“陈大哥与人聊天,很强!”

陈平安笑道:“别学这个,没啥意思,以后好好修你的道。”

少年突然正色问道:“陈剑仙,你觉得我将来可以跻身上五境吗?”

陈平安笑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赵端明神色黯然,轻声道:“师父说我,之所以修行破境这么快,是寅吃卯粮的勾当,别看我年纪不大,就是龙门境修士了,可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我其实撑死了就是个金丹客。”

陈平安沉默片刻,神色柔和,看着这个没少偷喝酒的京城少年,只是想陈平安接下来的话,让少年愈发心情失落,因为一位剑仙都说,“至少现在看来,我觉得你跻身玉璞,确实很难,金丹,元婴,都是比一般练气士更难跨越的高门槛,大关隘,这就像你在还债,因为先前你的修行太顺遂了,你如今才几岁,十四,还是十五?就是龙门境了。所以你师父之前没有骗你。”

少年默然。

然后陈平安笑问一句:“赵端明,你觉得今夜遇到我,算不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赵端明点点头。那必须啊,剑气长城的隐官,能让曹酒鬼多聊几句的陈山主,尤其还是宁姚的男人,一个能让大骊“储相”赵繇都处处吃瘪的家伙!少年今天之前,做梦都不觉得自己能够与陈平安见着了面,还可以聊这么久的天,一起嗑花生喝酒。

陈平安又问道:“这不就是一个意外吗?”

赵端明眼睛一亮,“也对!”

陈平安笑道:“天底下当师父的人,当然得是像你师父这样正儿八经的传道人,那么就没谁不想着自己的嫡传,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端明,好好修行,先不去死死盯住那个远在天边的上五境,不然只会越想越糟心,你就时不时提醒自己一句,比如‘师父,且耐心等着,总有一天,徒弟肯定给你个意外。’赵端明,有无此心?”

少年眼神明亮清澈,脸色坚毅,点头道:“可以有!想法而已,又不难。”

陈平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微笑道:“再告诉你件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长生桥都断了,不得不每天练拳吊命,才是个一境武夫。再看今天的我,算不算又是一个意外?”

赵端明将信将疑道:“不是蒙我?”

陈平安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挪步走向客栈那边,“先前你跟我讨要两壶酒,我没给,先余着,等你哪天跻身元婴和玉璞了,我就都请你喝酒。”

少年看着那个青衫背影,大声问道:“陈平安,说话算数?!”

青衫剑客,没有转身,只是抬起手,轻轻握拳,“我辈剑客,酒最不骗江湖。”

客栈内,宁姚低头,下巴搁放在手臂上,睫毛微颤。

————

宫城内。

礼部侍郎董湖一个字不差,与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禀报了小巷那边的对话。

妇人先前开了窗,就一直站在窗口那边。

皇帝陛下笑着点头,太后也没开口说话。

董湖就知道今夜没自己的事了。

只是走到屋门口那边,董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先与皇帝作揖,老侍郎再起身道:“陛下,下官曾在元狩六年,得了场大病,当时都不得不辞官了,才敢与崔国师厚颜求了幅修齐治平的字帖。”

宋和笑道:“朕自然知道此事,除了你,国师从未送给谁字帖,所以在当时,这是一桩朝野美谈,朕一样羡慕。”

后来大骊礼部官员去往骊珠洞天,帮助朝廷与那牌坊楼拓碑之人,正是董湖。

妇人转过头,冷笑道:“董侍郎,暗有所指?说来听听,大骊官场,一向恪守国师订立的那条规矩,文与武,武与文,都只说双方听得懂的话。”

董湖这个连元婴修士刘袈都知道的官场软蛋,不知为何,今夜面对太后的质询,老侍郎反而腰杆挺直几分,“既然太后都问话了,那么下官就说得再直白些,修齐治平四件事,自然是顺序不能乱的,而且轻重利害,大小之分,则是显而易见的。”

妇人正要开口,皇帝宋和已经神色温和道:“董侍郎,你先回府休歇,今夜有劳了。”

董湖与皇帝陛下作揖,默然退出屋子。

宋和轻声说道:“母后,别生气,董侍郎只是说了一位礼部侍郎该说之话。”

妇人点点头,离开窗户那边,姗姗然坐回位置,笑道:“犯不着跟董湖生这闲气。人不错,八面玲珑的,况且官当得也不坏,礼部衙门运转有序,董湖确是有功劳的。”

宋和松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怕就怕董湖将来的谥号一事,就会小有波折。

母后做事情,就是这样,总是让人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无可厚非,可就是偶尔会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宋和拿起一瓣橘子,说道:“文圣先生到了仿白玉京,与那位论道,惠泽宝瓶洲在内的三洲山河,这就意味着文庙肯定顺便会多看几眼大骊。”

妇人笑道:“紧张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才对吗?先有宁姚不守大骊规矩,在京师重地,胡乱出剑砍人,后有文圣莅临宝瓶洲,难道还要咄咄逼人?隐官年轻气盛,可以在文庙议事期间,仗着那点功劳和文脉身份,处处言行无忌,打了一个又一个,在中土神洲那边嚣张跋扈的名声,都快要比天大了,可是文圣这么一位文庙陪祀第四神位的圣人,总该好好讲理吧?”

宋和说道:“陈平安能有今天的成就,极其不易,虽然素未蒙面,但是我对此人,愿意心存敬重。”

妇人笑眯眯点头道:“对啊,这就是你的帝王气量啊,要是小肚鸡肠才不妥当,反正你只要别怕他就行了。”

宋和一时无言,将那瓣橘子放入嘴中,轻轻咀嚼,微涩。

老侍郎离开皇城后,依旧乘坐那辆只是换了车夫的马车,打道回府。

刘袈笑问道:“董大人,心情不好?摊上大事了?”

董湖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忍住就要破口大骂,你知道个屁,笑个卵的笑,一个不小心,咱们大骊朝廷就要变天!

那个年轻隐官,与那宁姚,故意悬佩两枚刑部颁发的太平无事牌,走入京城。啥个意思,傻子都懂。

只是老侍郎很快忍住,跟个只知修行的老古董说这朝堂的云波诡谲,简直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