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孽镜祠堂(2 / 2)

作品:《谁家马上白面郎[灵异]

而那出现在宫殿门前的男子侧影,便是张险之。

千年前以一幅《琼楼雀羽图》名震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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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险之是被幽寂王强行召入朝中的。

他本是一云游画师,因其画技出神入化,世上无人可及,便被那暴君胁迫入朝,司职宫廷画师。

幽寂王以为,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该归自己所有。他命张险之创作一幅技法登峰造极的画卷,何时绘出,何时放他离开。

君王之言不可违背,张险之唯有从命。他从二十二岁,一直画到四十二岁。整整二十年,仍未献出举世无双的画作。

幽寂王却并不急,仍旧对他以礼相待,从未逼迫。

虽说画卷未出,能可传世之作却画了数百。幽寂王虽残暴,却极善治理国家。他不欲张险之画作失传,特意造了一座楼阁,收天下善工笔之少年,入此间同他学艺。

这座楼阁便是孽镜祠堂,原是张险之昔日画堂。他的学生们遍布天南海北,许多人皆是闻名天下的雅士,他之画技也得以保存,不至埋没在深深宫阙之中。

然而,他却始终未曾绘出那让幽寂王满意的画卷。

眼见他渐渐老去,幽寂王忽然动了仁慈之心。他对张险之说,寡人无心再逼迫你,你便离开此处吧,你我君臣一场,若以后绘我朝历史,务必将寡人绘得好看一些。

那本杂文中说,幽寂王的确是美男子。他形容之昳丽,至今仍无人比肩。极致的俊美与令人发指的残暴,始终是史书里津津乐道的常谈。

张险之感激君王知遇之恩。他在那一日与幽寂王促膝长谈,讲了许多治国之道与神鬼之说。天明时二人互相拜别,都以为此乃今生最后一面。

他出门时,在长廊处与一队伶人擦肩而过。其中一人抱着一柄沉香琵琶,来不及躲避,琴轸撞到了他的肩膀。

那女伶知道他的身份,急忙回身谢罪。抬头时,那一双明眸便触动了画师的心弦。

她名叫沅芷,是自小被太后选中,同幽寂王一起长大的歌女之一。

那一日,沅芷穿着一袭红衣,画着白妆,只有唇间一抹朱红。张险之看着她,觉得她深居幽宫,如笼中雀鸟,供人观赏而不可高飞,实在可怜。

他回去后,一时忧思难解。自己不日便离开此处,可她或许会在此孤独终老,一朝韶华逝去,可有谁会记得她旧时容颜?

张险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于是他便起身持起画笔,于那一夜以白描之法,绘出了画卷雏形。

他向幽寂王请命,晚些时候再离开。幽寂王自然乐见其成,许他在宫中自由采风,任何人不得阻拦。

张险之只见过沅芷三次。一次在长廊,一次在宫宴,一次在正殿门前。

她仍是抱着琵琶,仪态端庄地从他面前徐徐经过,却自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

沅芷从不知晓他对自己是何心意。她满心都是太后的命令,只一心愿君王长乐,自己得以平安终老。

张险之花了整整一年,绘了一幅举世无双的画卷。

那画中乃是一座幽暗宫阙,孤僻寂寥,地上落满白雪,殿门紧闭,两旁齐整地站着许多看不清面貌的宫人。宫阙当中耸立着一栋极高的塔楼,足有二十七层,瓦片齐全,木雕精致,细节令人叹为观止。

那塔楼旁有数道祥云,许多身披羽衣的仙女赤足踩在云上,每一位手中都持着一盏灯,手臂白皙,玉指纤纤,正将那些灯笼悬挂在塔楼四周的角上。

在羽衣丽人旁,还飞舞着数只小小的凤凰,每一只都有长长的金色羽尾。塔楼上的明亮灯火与宫阙的幽暗,还有那些宫人压抑模糊的样貌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在塔楼的最顶层,窗子未开,里面点着烛火,透出一位帝王的侧面剪影。他正坐在几案旁批阅奏折,微微低垂着头,冕旒做抖动之态。

都说帝王掌控天下,殊不知,天下是笼,他亦是那笼中之雀,终其一生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此画便是盛名千年的《琼楼雀羽图》。

张险之将此画卷呈给幽寂王。幽寂王看后,竟落泪不止,将画卷收起,终生未再看第二眼。

随后,他便命人砍了张险之的双手,流放漠北,非死不得还乡。

同时他还下令连那些尚未出师的学徒也一并被杀死。鲜血飞溅,尸骸满地,染红了那座雅致画堂。

宫人皆以为张险之触怒了幽寂王,殊不知却是因为他太过喜爱这画卷,怕张险之活着,会再出登峰造极之作。

唯有砍了他的手,让此画成为孤品。如此,便不会再有第二人拥有了。

暴君终究是暴君。

大王啊大王。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张险之死后数年,沅芷也死在那暴君手上,成为了他极刑的牺牲品。

大王啊,大王。

若吾未绘此卷,能可返故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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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岑吟觉得胸口极闷,她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戚子通怔怔地听着。两道泪水从他眼角流下,却无声无息。

阿部其仍旧跪在地上,头磕着地面,一言不发。

唯有萧无常神色如常,此时却一直望着岑吟看。片刻之后,他走上前去,想看看岑吟是否无恙。

但走到一半他就停住了。

他看见岑吟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却似强行忍着,像是怕人察觉。

萧无常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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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不远行,财物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