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405宿舍三人同时抬头，便见唐若遥穿进地上摆着的拖鞋，拿着手机匆匆出去了。

走廊里刮过一阵风。

有位同学端着洗脸盆，被迎面刮得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只见到一道背影，拐角处不见了。

“那是谁？”她问对面提着暖水瓶的同学。

“看着像从405出来的，文殊娴吗？”

“不是，好像是唐若遥。”

“唐若遥？不会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们正好要去楼下，一个用洗衣机一个打热水，走到楼梯前的空地上，唐若遥果真在角落里打电话。两人向唐若遥打了个招呼，唐若遥慢半拍地提起嘴角，回了个礼节性的笑容。

那头秦意浓不知道她随口一句“妹妹”给唐若遥带来了多大的影响，让一向端庄自持的校园女神不顾形象，拔腿狂奔，好在见到的人少。

“你试镜通过了怎么不告诉我？小没良心的。”秦意浓似嗔非嗔地打趣她。

唐若遥一只手藏在身后，抠着墙上的瓷砖，支支吾吾道：“我……我……”

秦意浓笑道：“什么时候结巴的？结巴可不能拍电影，赶紧改正。”女人的声音隔着话筒，失了一层真，又显得悠远。即便如此，秦意浓说这话的神态，唐若遥都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一定是淡淡含笑的，眉梢微扬，潇洒恣意，又透着一丝让人喜欢的坏。

秦意浓不常和她打电话，确切的说签完合同后就再也没有了。唐若遥又老是回忆起，那天她在咖啡厅遇到蒋世坤的秘书来找事，秦意浓接过关菡手机说的那声“别怕”，那时她们俩只见过一面，根本不熟。

她是一个那样……好的人。

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好。

唐若遥眼神黯了黯。

秦意浓：“人呢？”

唐若遥回神，忙道：“在。”她接着道，“我打算见面亲自和你报告这个好消息的。姐姐最近很忙吗？”她佯作自然地问道，心里惴惴，这样会惹她生气吗？

“有一点。”秦意浓手背搭着额头，戏谑说，“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给你打电话的，感动不感动？”

唐若遥不敢动，但心尖有一簇烟花小小地绽放开了。

百忙之中……给她打电话……

唐若遥欢喜地抿住了唇。

秦意浓：“你又不理我了？”

唐若遥：“哈，没有。”

她不小心泄露了笑声，被秦意浓耳尖地捕捉到，她在那边道：“哇，你在笑什么？说来我听听？”

“没什么。”唐若遥习惯性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然而她穿的拖鞋，几根玉白的脚趾小山坡似的一字排开，齐齐往里蜷曲。

秦意浓冷不丁的又：“妹妹。”

唐若遥心口微麻，低低地嗯了声。

“这周六我应该会回去。”

“好。”

关菡弯腰在秦意浓耳边说了几句话，秦意浓看了她一眼，对电话那头道：“我有点事，先到这里吧，对了，你公司如果找你麻烦，就给关菡打电话。挂了。”

秦意浓把手机还给关菡——是关菡的另一个号，秦意浓一时兴起用新号码吓唬吓唬唐若遥。

唐若遥站在原地，听了一分钟的忙音，慢慢走回了寝室。

几位室友对她方才失态的举止都没有追问，傅瑜君扫了眼她的神情，没发现异常，朝文殊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傅瑜君说没事就是没事，文殊娴拖着椅子，问她今天课上老师讲的一个问题。

宿舍里传来低低的讨论声。

唐若遥坐在自己的桌前，打开了一部电影。

文殊娴从她身后路过，随口说了声：“你在看秦影后的电影啊？”

唐若遥摘下耳机，没来由地有几分心虚，低声说道：“是啊，她的电影里不少经典，老师推荐过的。”

她背脊僵直，生怕文殊娴看出点什么，谁知文殊娴说完这句就走开了，连她的回答都没听到。唐若遥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重新戴上耳机。

《胭脂》剧组很快联系上了星锐传媒，唐若遥的经纪人阮琴。

“你说你们是谁？”阮琴手里的香烟没拿稳，在办公桌抖落一捧烟灰。

来人再一次报了名姓以及来意。

在圈子里混的谁不是见多识广，阮琴的大惊小怪并没有让他放在心上，但他有些不耐道：“如果确认无误的话，我们就签合同吧。”

阮琴脑子乱乱。

电影制片人，冷杰导演，新电影《胭脂》，女主角是她手底下的艺人唐若遥。

怎么可能？是骗子吧。

阮琴回头打电话向唐若遥确认，唐若遥平淡回她：“是真的。”

阮琴失声叫出来。

“你什么时候去试镜的？”

“快一个月前了。”

“我是问，你怎么拿到的试镜机会。”

“我自有我的门路。”

“是不是蒋——”

唐若遥打断她：“琴姐，你再不回复剧组，这件事就要被你拖黄了，这部电影的片酬不低，你能拿到不少提成。”

经纪人的工资构成里有一部分是来自艺人的提成。阮琴再看不惯唐若遥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圈子里截胡抢资源的事比比皆是，为免夜长梦多，她立刻和剧组那边商定了签约日期。

签合同那天，405隆重地给唐若遥打扮了一番，傅瑜君给她画了个淡妆，文殊娴贡献出了她没穿过的一条新裙子，被崔佳人无情地翻白眼嫌弃道：“你也不看看你多高，唐唐多高，小矮个。”

文殊娴身高165，虽不说很高，但绝对不矮。

文殊娴炸毛，扑过来掐她：“谁小矮个，我明明是女神身高，可御姐可软萌。”

傅瑜君让唐若遥闭上眼，她一手执眉笔，给她细致地描眉。唐若遥听着耳边的吵闹，笑道：“你们这阵仗，怎么像送我出嫁似的。”

傅瑜君：“真出嫁就不是我给你化妆了。”她端详着唐若遥如画的眉眼，感慨道，“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到你。”

唐若遥脑海中缓缓浮现一道修长人影，很快被她挥散了。

不可能的。

傅瑜君说：“睁眼。”

她后退几步，看了看唐若遥，说：“好了。”

唐若遥站起来，文殊娴给她拿过来包包，唐若遥挎在肩上，看看众人，说：“我出发了。”

此情此景，文殊娴寻思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于是高声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崔佳人和傅瑜君异口同声道：“呸！”

唐若遥：“哈哈哈哈。”

三人簇拥着送她出去。

对门寝室一瞧，乐道：“干吗呢这是？”

文殊娴道：“送嫁呢。”

对门：“啊？”

几人不顾唐若遥的劝阻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的公交车，这不是唐若遥一个人的事，这是她们整个寝室的荣誉！

“合同法务部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阮琴将一支签字笔递到唐若遥手里，低声在她耳旁道。

对面坐着剧组的负责人之一。

唐若遥看他一眼：“我能再仔细看看么？”

对方整了整西装袖口，笑眯眯：“应该的。”

唐若遥一行一行看过，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小唐老师。”

唐若遥和男人握了握手，亲自送出公司大门。

“留步。”男人说着，和助理坐进了停在门口的车。

唐若遥抱着那份新鲜出炉即时生效的合同。

呼，尘埃落定了。

阮琴抓住她胳膊，把憋了一肚子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问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弄到试镜机会的，你是不是背着我结识了什么人？”

唐若遥抬眼看她，阮琴在她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唐若遥启唇，轻声道：“是啊，所以你最好给我收敛点。”

阮琴惊呆了：“你——”

唐若遥浅浅地笑了下，道：“我先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

她施施然走了。

阮琴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

反了她了！

但想想合同里规定的提成，阮琴又抚着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喜滋滋地回公司了。

***

“啊啊啊啊啊——”

高亢的女声尖叫四重唱再次穿透了整条走廊，还伴随着魔性的“哈哈哈哈哈哈”。

几道宿舍门一一打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又开始了。”

“405又在排戏吗？”

“她们宿舍以前也没这么疯啊。”

“哪里，文殊娴不一直挺疯的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没想到连唐若遥和傅瑜君都被带跑了。”

“这样下去表演系会不会全疯了？”

“谁知道呢。”同学们摇摇头，各自回了寝室。

405寝室门里。

崔佳人一巴掌拍开文殊娴去摸合同的手：“洗手了吗就把你的狗爪子往上摸。”

文殊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你们谁手干净，翻给我看看。”

打唐若遥把合同带回来以后，光看个第一页，她们就尖叫半天了。傅瑜君提前洗了手，说：“我来。”她一页一页往后翻，文、崔二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到末尾双方的签名和公章，文殊娴咬住了嘴。

赶在文殊娴哭出来前，崔佳人及时出声道：“我们赶紧商量一下，晚上去哪吃？”

之前约定的是签了合同唐若遥请吃饭。

一说吃饭，文殊娴马上忘了哭，咽咽口水，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火锅、烧烤、串串、牛蛙、铁板烧……我都想吃。”

唐若遥大手一挥：“都请！”

405热热闹闹地出门，喜气洋洋溢于言表。路过的寝室从里面瞧见，问了句：“嘛呢这么开心？”

文殊娴神神秘秘地道：“喜事！天大的喜事！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同学捧场地说：“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