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大合照。

“杀青啦！”

现场的人齐声欢呼，接着是蔓延的沉默，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抽泣，然后吸鼻子、抽纸巾擦眼泪的声音此起彼伏，感性一些的女孩子们几乎哭成了泪人。

一个好的剧组就像是一个大家庭，韩玉平虽然为人严肃，但只表现在导戏方面，平时从来不乱发脾气，秦意浓更不用说了，她是制片兼最大的投资商，出手大方，零食水果从来没短大家的，性格更是温和。八卦归八卦，工作归生活。剧组成员朝夕相对、和睦共处了三个月的时间，喜悦过后，便是难以言喻的伤感。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最后杀青的秦意浓和制片组、导演组的人按照惯例拥抱了一下，以主演也以主制片的身份，向在场诸位工作人员深鞠了一躬，真诚道：“谢谢大家三个月以来的努力，辛苦了。”

秦意浓让阿肖她们去收杀青礼物，顺便给剧组成员挨个发红包，自己则接了韩玉平手里的杀青红包，两指一捏，啧了声，说：“小气。”

韩玉平冷哼道：“你缺我这点钱吗？”

秦意浓厚颜无耻道：“缺啊。”

韩玉平伸手：“我的呢？”

秦意浓奇道：“什么你的？”

韩玉平理所当然道：“作为你聘来的导演，戏导完了，杀青了，你不给我点茶水费吗？”

秦意浓从关菡手里接过手机，笑道：“我没带红包，转账吧。”

韩玉平努了努下巴：“你助理那儿不都是红包？”

秦意浓哦一声，低头说：“那是给剧组人员的，都有数。”金额不大，图个吉利，也奖励大家的辛苦工作。

韩玉平瞪眼：“我不是剧组人员吗？”

秦意浓：“……”

她哑然片刻，妥协笑道：“行，我待会儿给你重新包一个。”

“不能比我给你的少！”韩玉平得寸进尺道。

“行，我给你包十倍。”秦意浓爽快应，愿意纵着这老头儿。

“装得下吗？”

“包十个。”

韩玉平一窒，忍不住露出笑容，皱纹都年轻了许多。

***

文殊娴几人不算剧组成员，大伙儿抹眼泪送礼物发红包的时候，她们就在一旁杵着，有一点尴尬，好在有唐若遥作陪，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们小声聊八卦，八卦的就是秦意浓和韩玉平，这对绯闻了多年的“情侣”。

文殊娴道：“一天了我就没见韩导笑过，我连走近他都不敢。但你看他在秦影后身边笑得多开心啊，外面传的不会是真的吧？韩导有哪一点值得秦影后看上的呀？”

崔佳人更小声道：“韩导有资源啊。”

文殊娴今天被秦意浓塑造的沈慕青迷了眼，人都晕晕乎乎的，迷妹脸道：“我看她不像这种人啊。”

崔佳人也觉得不像，她随口说了句：“万一呢，咱们也不好说。”

两人近乎耳语。

文殊娴突然啊了声，道：“你打我干吗？”

崔佳人莫名：“我没打你啊。”

文殊娴怒道：“那是谁——”

“是我。”傅瑜君冷冷地朝二人扫过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们俩不要命了，在这种场合乱说话？人多耳杂，被其他人听到怎么办？”

文殊娴反驳：“我们俩就是……”她在傅瑜君平静却威严的眼神下慢慢地收了声，抬手给嘴巴上了个拉链，作乖巧脸。

傅瑜君偏头瞧了眼身边站着的唐若遥，目光里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她就是怕唐若遥听到文、崔二人在胡说八道，未曾想唐若遥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好像又在出神，傅瑜君循着唐若遥的视线望去，她看的是秦意浓的方向。

眼神却很奇怪，像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很遥远的人，表情怅然若失。

她今天出神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点。

傅瑜君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唐唐。”

唐若遥慢半拍地回神，习惯性牵了牵唇角，笑容却有一点勉强，问道：“怎么了？”

傅瑜君问：“你在看什么？”

唐若遥眼神躲闪了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躲闪，说：“什么都没看。”

傅瑜君敏锐道：“你不开心？”

唐若遥诚实说：“有点。”沈慕青的人生最终也只留在故事里了，她好像失恋了一样。

傅瑜君温和地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唐若遥沉默。

傅瑜君识趣地不再问。

阿肖的杀青红包发到了文殊娴三人手里，文殊娴惊喜道：“我也有？”

阿肖在外很能撑场子，以前唐若遥就被她唬过。阿肖淡淡一笑：“秦姐说，远来是客，未曾周到相迎，失礼了。”

她文绉绉的，文殊娴也文绉绉地咬文嚼字回道：“我们事先未曾告知，便贸然到访，才是失礼。”

阿肖抿唇，又笑一下，才走了。

文殊娴对着阿肖背影乐了半天，低头拆了红包，数了数，笑说：“没想到过来一趟还能顺便挣点外快。哎，刚刚那个妹子长得还挺好看的，你们注意到没有？”

崔佳人马上附和：“我注意到了，还有秦影后身边的那个助理，戴副金边眼镜的，好像长得也不错，就是我没敢仔细看，我怕她打我。”

文殊娴心有戚戚焉：“我也是，看着有点吓人。”

嗯？傅瑜君闻声朝关菡瞧了一眼，她就没从对方脸上见到过一丝除了没表情之外的表情，但……傅瑜君微微眯了眯眼，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位早就在她好友列表里躺列的关菡大助理似乎是个落地成盒的吃鸡菜鸟？

傅瑜君唇角划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却不期然和关菡的眼神对上。

关菡镜片后的目光和她的人一样冷冽而警惕，尤其是面对陌生人，普通人很少有能直视她而不低头的。但傅瑜君不躲不避，朝她友好自然地微笑了一下。

关菡一怔，收回了视线。

405群口相声三人组里话最少的那个，她在脑海里搜刮过后，给傅瑜君下了一个论述。

***

眼见着秦意浓站在这跟自己唠半天了，收道具的场务都把这片地儿清理干净了，韩玉平觉得不对劲起来，催促她道：“你怎么不去找唐若遥呢？”

秦意浓难得泄露了一丝真实情绪，低低地沮丧道：“不想去。”

“又吵架了？”

“没有。”秦意浓不想多聊，说，“算了，我先去卸妆。”免得唐若遥又认错人。

傅瑜君看秦意浓直接往休息室走也没到唐若遥这儿来，不由一愣，这就是唐若遥说的感情发展一切顺利？她怎么瞧着这么不靠谱？

傅瑜君：“唐唐。”

唐若遥魂不守舍地抬起眼帘。

傅瑜君欲言又止，半晌，怀疑道：“秦影后杀青，你们俩不拥抱一下？”

唐若遥反应迟钝地哦了声，再看看，愣道：“秦意浓呢？”

傅瑜君这种温和的老好人脾性，都想一巴掌拍她脑门上，语气里蕴上两分薄怒道：“去休息室了！”

唐若遥又：“哦。”

傅瑜君恨铁不成钢道：“还不快去追？”

唐若遥下意识听她的话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嗫嚅说：“等她换完衣服出来吧，现在过去也没时间讲话。”况且……她几乎是有些无措地搓了把脸，她自己也需要时间和空间冷静一下。

电影结束了，不管是沈慕青还是韩子绯都彻底结束了，现在存在的只有唐若遥和秦意浓。

傅瑜君看着她在小凳子上坐下来，低垂着脑袋不说话，慢慢地皱紧了眉头。

到底怎么回事？

秦意浓把戏服换下，穿了件清凉的半袖和白色裤子，长腿细腰，一览无遗，容颜如桃花姣好明妍。她的左手上戴着白金尾戒。

她从更衣室出来。

关菡上前将她披在身后的一次性长卷发理了理。

秦意浓右手转了转尾指上的戒指，半垂眼皮，说：“走吧。”

场务将道具收拾得差不多了，片场一下显得空旷起来。杀青宴就定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包下了整整一层宴会厅，方便到时候送喝醉了的人回去休息。

动作快的人已经被剧组的车提前安排到杀青宴的会场了，所以秦意浓轻易在人群里搜寻到了唐若遥的身影。就算所有人都在，她也能一眼就找到她。

唐若遥被傅瑜君拍了下肩膀，抬起头来。

唐若遥站了起来，注视着女人一步步走近，道：“秦老师。”

秦意浓颔首，望向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其他三人再礼貌打招呼：“前辈好。”

秦意浓笑道：“你们跟着唐老师叫我就好，我和她是朋友。一口一个前辈，生疏了。”

唐若遥这会儿神魂归位，又恬不知耻地心想道：谁要做你朋友？我要做你女朋友。以后我管你叫老婆，她们也要跟着叫么？

文、崔、傅三人互相看看，异口同声道：“秦老师好。”

傅瑜君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看来，秦意浓确实是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傅瑜君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开始在电话里和她说要慢慢试探对方的是她，现在说要表白的也是她。怎么她却畏首畏尾犹犹豫豫，反倒不如秦意浓坚定了？

人散去了很多，秦意浓牵了唐若遥一只手握在掌心里，举止自然。她微凉指腹在唐若遥光滑的手背轻柔摩挲了两下，关心问道：“你们去酒店的车安排好了吗？”

文殊娴受宠若惊道：“安排好了，早就安排好了，安排得特别周到！我们就是在等您出来。”多惊艳几次。

秦意浓微微一笑：“那你们三个坐一块儿吧，唐老师我带走了。”

文殊娴下意识回道：“好的。”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文殊娴脑子里一直弹幕“太般配了”“神仙眷侣”，走得快没影，才如梦初醒地对上崔佳人同样呆滞的眼神，险些失声尖叫，及时忍了回去，道：“她她她刚说什么？”

带走了？什么叫带走了？！怎么就带走了呢？！！

崔佳人傻傻的：“我也不知道。”

傅瑜君看破不说破，模棱两可道：“好朋友吧，秦老师可能有话要和唐唐说。”

文殊娴和崔佳人互视一眼，在对方眼睛里读出同样困惑的两个字：是吗？

傅瑜君一手勾过一人胳膊，打断她们的思考，笑吟吟道：“走了，待会儿都开席了。”

***

唐若遥垂眸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心头掠过一丝疑问。

秦意浓不是一向在片场要和自己避嫌么？怎么今日却这么大胆，来往的人虽然少了许多，却也有看到她们的，继而便偷偷地瞟她们牵紧的手。

唐若遥忍不住问道：“秦老师，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杀青宴，你坐我的车。”秦意浓没等她发表疑惑，接着道，“戏已经杀青了，私底下不要再叫我秦老师。”

“那叫你什么？”唐若遥咬唇，暗暗窃喜地想：女朋友？

秦意浓转脸瞧她，看着她眼睛，说：“叫我名字。”

唐若遥嘴角不着痕迹地往下撇了一下，旋即振作起来，秦意浓内敛，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异于承认她们之间的关系。这层窗户纸还是得自己晚上来捅破。

唐若遥回视她，认真地喊了一遍：“秦意浓。”

秦意浓眸子里微微漾过一层水光，倏忽不见，她极低极缓，嗓子好像忽然哑了似的，说：“再叫一遍。”

唐若遥歪了歪头，乖巧的：“秦意浓。”

秦意浓问她：“记住了吗？”

唐若遥莫名：“嗯？”

秦意浓盯着她，罕见地执拗道：“说记住了。”

唐若遥顺从地点头道：“记住了。”

秦意浓笑起来，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温柔道：“乖。”

唐若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不出的难受。

“秦意浓。”她脱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