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曼菱昏昏沉沉的，恍惚觉着自己是做了个梦，梦见卫大哥拿着手枪冲进房来，把自己救出去了。

这梦并不让她惊奇，前些天时，类似的美梦她做了无数，直到这几天，她心中绝望了，才停了那些混混沌沌的美梦与妄想。

周遭的环境仿佛是有些异样，这让她朦朦胧胧的睁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色，定神再看，才看得出那白墙白桌之间站着个穿了白裙子的姑娘，那姑娘忙忙碌碌的，忽然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姑娘低下头来，给了她一个笑脸。

她反应过来，心想这是看护妇啊。

随即她猛的一扭头，看到了床旁的卫长明——原来不是梦，卫大哥当真拿着手枪，把自己从那火坑里救出去了！

从毯子下面伸出手来，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卫大哥？”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镇定到了冷淡的地步：“别怕，没事了。”

她的手指紧紧攥拢，关节都泛了白。果然是卫大哥，也正因为是卫大哥，所以她格外的不能放手，她怕他会凭空的消失。

卫长明顺着她的揪扯，微微探身凑向了她。垂眼俯视了她的眼睛，他问道：“怎么不早去找我？”

“我……”她一见他就委屈，委屈得撇了嘴：“我没脸去找你，那时候我和小叶走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往后还走不走了？”

她撇着嘴含着泪，在枕上用力的摇头：“我本以为我和他一起努力，也能好好的生活……可是他、他……”她呼哧呼哧的抽泣起来：“他太不成个人了……”

卫长明看着她——不过是小一年的工夫，她已经成了个黄皮蜡瘦的丑姑娘，抓着他那衣袖的瘦手，也干枯得成了爪子。掏出手帕一下一下的给她拭了眼泪，他简直不知自己此刻的心情是疼惜还是快意。

这就是离了他的下场。

而他自己也是贱，也不知道是发了哪一阵疯，偏就看上了这么一对鸳鸯。他照顾着他们，保护着他们，成全了他们，最后还得来救他们。现在自己受了难了，知道后悔知道哭了，可他们当初抛了他走的时候，想没想过他是什么心情？说那一位不成个人？这一个也不是什么有心肝的！臭丫头片子！

看护妇劝她不要激动，对病体无益，他也不许她再哭。她连连的点头，可是眼泪泉涌一般的流，也不知怎的就那么委屈，恨不得哭化在了这里。然而流泪归流泪，委屈归委屈，她心里是一片明亮，甚至哽咽着问道：“我不会死吧？”

看护妇一团和气，微笑着向她做出承诺，保证她绝对不会死。等看护妇拿着及至空药瓶出去了，她转向了卫长明，眼泪未干，却又忍不住有了笑意：“卫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不是那人把我的信传递给你了？”

“是。”

她不再提叶永嘉，只端详着卫长明：“没变样儿。”

“我一不破产，二不结婚，有什么可变的。”

说完这话，他笑了笑。丁曼菱讪讪的，也笑了，这句话里含着责备的意思，因为卫大哥也是个人，也有个心，既是知道爱，自然也知道恨。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往后等我好了，我再报你的恩吧。”

他轻轻扯下她的手，掖回了毯子下面：“你打算怎么报我的恩？”

“我给你当牛做马，再也不惹你伤心生气。”

“你若是能做到后半句，我就谢天谢地了。至于前半句——”他向后靠回椅背上，脸上也现出了一点倦色：“和我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做过牛马？不让你们做牛马，你们一个个的还不领情，若是真使唤了你们，只怕你们又得跑。”

丁曼菱起初是笑，卫大哥有怨气，骂自己两句也是应当，自己也不在乎他骂，只在听到了“你们”二字时，她的心脏痛了一下。

她直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叶永嘉的所思所想。单看他的所作所为，只觉得他是在故意的“作”，简直像是自找着寻死。她早知道他糊涂，可没想到他竟会忽然荒唐堕落到这般地步。

犹犹豫豫的，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不会再走了，我往哪儿走呢？自从那晚把信塞给他之后，我连着好些天没睡觉，心里怕得很，怕他因为要和你怄气，不肯为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