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又看了一出戏，夜深了，包厢里冷了起来。冯子真挨着她坐，对她又摸手又碰脸，嘘寒问暖，怕她冻着。她又是绝望，又是愤怒，想要站起来对着下方的观众们狂呼乱叫，让他们救她出去，然而——她想——自己若是真那么干了，结局不是被冯子真拖回家中，就是被送去精神病院。

“不看了。”她忽然说：“累了，回去吧。”

然后她径自站了起来。冯子真本不爱戏，见她要走，正中下怀。

他起身陪着她走了出去，一行人到了门口，汽车夫先跑了下去，要将汽车开过来。戏园子外头依旧是那么的热闹，丁曼菱靠了边，看着那么多的红男绿女出出入入，心想只要有一个人肯帮自己把那封信丢进邮筒里，那么自己就有得救的可能了。

可是，又有谁能来帮她呢？

她痴痴的想着，自己都觉着自己像是行尸走肉，甚至连感触都没有了，单是见了一个人下汽车进大门，目光便追着人家看，想象着对方能接过自己手里的信。两道车灯光芒扫过了广告板子上的彩灯，她呆呆的觅了灯光又去看，看见一辆紫红色大汽车停在了街边，那汽车新极了，车身映着灯光，好似一只流光溢彩的兽，从黑夜里冲进了繁华人间。

汽车夫从前排跳下来，转身打开了后排车门。一个娇小身材的摩登女郎嬉笑着跳了下来，然后俯身又从车内拽出了个青年来。她呆呆的望着，见那青年俊美不凡，周遭人来车往，灯光流动，唯独他像一枚寒星似的，钉在了这烟火人间的背景板上。

是叶永嘉。

她盯着他，先是盯，后是瞪，一股热血从心头涌上脑海，她不知不觉的迈了步，高跟鞋踏着起伏的地面，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头望着她，分明也是惊到了极致：“曼菱？”

她以为他是愧对了自己，怕见了自己，所以才会这般惊讶，并不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惊已经盖过了愧与怕——他没见过这般模样的丁曼菱，他几乎是通过眼神才认出她来的！

她的苹果脸儿没了，好气色也没了，两侧颧骨支起薄薄的一层面皮，她已经脱了相，简直就不是了她。

细脖子支着这样一张瘦脸，她向他点了点头，颤声说道：“你还认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