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野猫闪动着眸子，在乌漆嘛黑的夜色中简单亮了个相。还没来得及呲牙嘚瑟，便被西北风教做人，缩头缩脑钻进冬青丛里，冻得直哆嗦。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下的娃娃冻得想妈妈。

“啊嚏……”李羿打了个喷嚏，哈着白气暖暖手，对面才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那边的女声很是不耐烦，听筒那边清晰的传来稀稀两两搓麻将的声音。

李羿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开始飙演技：“听着，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五万块钱……”

“嘟嘟嘟嘟”电话秒被挂了。

“什么反应啊？”一旁的冯清早就急不可耐。

“挂了，你妈都没鸟你这茬。”

“是不是要多了……”冯清皱着眉头：“二哥你打个折，要两万块钱试试，要不免费……”

李羿鸟也不鸟他，关上消消乐，叼着烟开始扒拉小算盘：“你先把钱还给我。旅馆400，吃饭85，网吧8块，云烟一盒10块……”

冯清企图岔开话题：“就那几个钱，咱兄弟俩一场你说你……”

李羿同志选择开启复读机模式：“旅馆400，吃饭85，网吧6块，云烟一盒10块钱……”

“打住。”冯清做了个“停”的手势，恍然大悟状：“我什么时候买过云烟了？”

李羿转转眼珠，也恍然大悟：“哦对，是黄鹤楼，15块……”

“……”掉进自己挖的坑的冯清同志无语凝噎。但古人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古人还云，亲兄弟明算账。“给给给，下个月还了花呗剩下的就是你的。我是欠钱不还的人吗。”

李羿秒回：“你太是了。”

天气实在冷的吓人，空街晓灯的没个人烟。他俩人在街边，打了好几个寒噤。

冯清往上拉了拉围巾，对李羿说：“你赶紧的。”

“……”李羿不耐烦的叼着烟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对面才更不耐烦的接了起来。

“你儿子，两万块，也可以免费，带走。”

对面不耐烦的秒回：“你撕票吧！”

“滴滴滴滴滴……”

世界都安静了。

李羿吐了口烟圈，朝冯清耸耸肩膀。“我就说了行不通，你非得试。”

屋顶的少年仰着头，没接话茬。他盯着乌漆嘛黑的天空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开口：“二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桃花源吗？”

李羿：“你去问陶渊明。”

“……咱俩去找吧。”

“左拐两百米街边有个精神病医院，你自己去还是我送你？”

“尼玛的，你这回答的也太干脆了，就不能让我有个心理安慰。”

“心理安慰有什么用，学还得照样上，作业还得照样写，苦日子还得照样过，光是安慰自己有什么屁用？”李羿接着说：“但凡有一个能逃避的乌托邦，谁他妈还愿意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现实中？”

冯清不太好意思笑了笑：“你说的对。”

“你说的对。”他重复了一遍，没头没脑的接了下文：“人总得面对现实。”

氤氲的烟圈在夜空中踽踽升腾，与璀璨的星河融为一体。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被认为莫名其妙。他们嘴里偶尔蹦出来的所谓人生感悟，在成年人眼里不过是无病呻吟，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天塌般壮烈。

大楼的天台足以鸟瞰临城市的大部。

李羿不知为何，总觉得冯清的背影有些落寞。仔细看才发现，他握着烟头的手蜷在校服袖口，烟头微弱的火苗已经将校服灼烧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窟窿。

就像是被赶出家门的小孩，在门口兜兜转转，却总是没有勇气迈进家门。

“二哥，咱俩离家出走吧。”

“不去，我闲的没事干啊。”

“也不用走多远，咱俩就在临城找个旅馆，待两天，你帮我个忙就行。”

“什么忙？”

“你装作绑架我。我也没什么目的，我就是想，在我爸我妈面前有点儿存在感。”

“你说我是他们亲生的吗，儿子两天没回去，连个电话都没有。”

李羿蹲在坟前，叼着未燃尽的烟。

青烟一缕寄故人。陵园死寂的氛围，让味蕾也被麻痹般，竟然品不出烟草的苦涩。

“反正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我爸我妈都不拿我当回事。”

“我妈不是小三！”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你妈就是个小三，我看见他挽着那个老头的手了！”

“我没养你这种窝囊废儿子，你以后别叫我妈！”

年轻气盛，一句话也能打的你死我活。

毕洋和冯清本来就不对付。初中生，中二病爆棚的时期，两个本就互相看不惯的小混混因为一句话扭打在一起再正常不过。

毕洋其实每句话都没说错，冯清的爸爸是个老实人。没大出息，规规矩矩上班，勤勤恳恳赚钱。冯清的妈妈确实给他爸戴着结结实实的绿帽子。

只不过冯清的爸爸不愿意承认现实，冯清当然也不愿意别人这样看待他妈妈。

实话难听，话说到人前，矛盾就起来了。

李羿和冯清是朋友，帮忙拉架，被打到同伙的行列。连同毕洋和冯清，一起被赶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