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跟上来的，对吧？”布加拉提平静地问。被问的人赶紧拨浪鼓似的摇头。坏脑筋只好乖乖被吞进肚子里，假装没有出现过。

卡普里岛上一幢普通的民居，外表上和周围的建筑别无二致，只是大白天却窗帘紧闭。

“贝利克罗先生，布加拉提上岸了，我这边也收到他的联络。”屋内，黑衣高大的部下向一位矮胖的老人汇报，“他们把穆勒什放在了港口不远，只带了一颗头。”老人身后不远处，有一位面无表情的短发少女，裹着毛毯，盘腿在沙发里貌似专注地看电视，身体却微微朝正在对话的两人方向倾斜。

“头？”贝利克罗沉吟片刻，“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黑衣部下忿忿不平地抱怨：“我看布加拉提就是故意让您难堪——哪有把堂堂干部约到厕所门口见面的道理？！”

“他是个替身使者，”干部本人毫不在意，“替身使者原本就异于常人，不要随意揣度他行为的道理。”他吩咐：“把准备的衣服拿出来，马提欧、大卫，你们跟着我，其他人都缀得远一点。”

“要把我交出去了？”沙发上的少女站起来，“交给谁？我还要像这样被关起来吗？”

贝利克罗转过身，温和地看她。“特里休，很快你就可以和你父亲会一面了。”特里休没有回答，年老的干部接着说，“接下来我这样的普通人就不再适合照顾你了，需要更可靠的人选。”

“上次你答应要来陪我的同龄小姑娘，直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觉得不可信。”特里休接过马提欧两手捧给她的服装，抖开看了看，露出嫌弃的表情。

“她已经来了，很快你们就能见面了。”贝利克罗向少女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去房间里换衣服吧，马提欧和大卫会在门口守着。”

特里休换好衣服出来，贝利克罗带她去了岛上景区里一处偏僻的洗手间，装成清洁工。

“做这种事的意义在哪里？”特里休很不满。

“你的安全，特里休。”贝利克罗把地板刷和塑料桶塞到她手里。

在洗手间内的纳兰迦发现外面突然出现的人影，出来驱赶，撞上正要进去的特里休，起了冲突，很快就平息下来。布加拉提小队向贝利克罗行礼，简单寒暄之后，老年干部开口问道：“你们内部的事，我本不该过问，但这是什么人？”他指着不远处树枝上兹凯罗的脑袋。

“是路上袭击我们的人，搜到他的驾照，名叫马里奥·兹凯罗，来自罗马。”布加拉提让纳兰迦去把兹凯罗拿过来。

“马提欧，你来认认。”

黑衣部下从不远处的树后出来。“竟然在只有一颗脑袋的状态下还活着！”他惊诧地叫起来，仔细打量了兹凯罗，又说，“长相很熟悉，确实是罗马的人，我记得应该还有个搭档，叫沙雷的。”

“你去问问他们顶头的干部有没有什么忌讳，如果没有的话，就处决了吧，带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去，别让不该看到的人发现。”黑衣部下领命，从福葛手里接过兹凯罗的头，又弓下背来，让纳兰迦把余下的身体放在他肩上，无言退下了。

布加拉提感觉贝利克罗的语速慢得有些不正常，但他之前从未和这位干部说过话，所以并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觉。

接下来的一切都正常地进行着。布加拉提取出藏起来的财产——价值不菲的珠宝被胡乱地塞进男洗手间的小便池。贝利克罗等珠宝被放在洗手台上，上前逐一鉴定，半晌后，把它们收进自己的手提包，宣布：“一百亿里拉，现在我已经完成确认并接管，而布加拉提，组织经过此事，决定任命你接替波尔波，晋升为干部。”

小队成员们都难掩激动，纳兰迦更是直接欢呼起来，可接下去的话让众人如坠冰窟。

“你们带着来的那个小姑娘呢？穆勒什对吗？怎么不在这里？”贝利克罗象征性地看了看周围，“拿到了波尔波的位置和权力，当然也要完成他没做完的任务，虽然对不住那小姑娘，但这任务有她帮忙会更好。”

“请恕我冒昧，艾达并不是组织的成员，让她加入我认为不妥。”布加拉提沉下嗓音。

贝利克罗的神色保持温和。“波尔波今天本要接下来的任务是一件护卫工作，护卫对象是老板的女儿，敌人是组织里的叛徒。”贝利克罗简要地说明任务的细节。特里休钻进洗手间换衣服。

乔鲁诺上前一步，给布加拉提递了个眼色，问道：“这件任务如果是指派给波尔波，那么叛徒们……”

“都是替身使者，你想得没错。”贝利克罗在布加拉提开口之前伸手止住他，“听我一句劝，那孩子已经被带过来了，我和我的人都没有替身，连自己的安全都没法保证，更别提她一个小女孩，就放在你们眼皮底下反而更安全。”

布加拉提抿着嘴唇，没有回话。

“老板的女儿和她差不多大，两个小姑娘做个伴，总比跟着一群男人贴心点……哦，对了，你们来时的游艇恐怕不能再用，我提前给你们准备了另外一艘，停在小岛背面，当然靠岸的位置也不能是原本的码头，马提欧在钥匙环上做了个标签，用得上的话，你们可以参考。”

“感谢您考虑得这么周到。”

“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老人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放进布加拉提的手心。

这时，马提欧领人回来，但那人并不是兹凯罗。“罗马的家伙已按您的吩咐在适当的位置处决，绝对没有不该看见这一幕的人出现，他还有一个同伙在那不勒斯等着，罗马的人说他们会自行处置，另外……就带过来了……”他凑到上司耳边，低声汇报。说是低声，但也是足以让站在近前的布加拉提等人听见的音量了。

布加拉提难得瞪了一眼被带过来的人。艾达在和他对视之前，赶紧躲到一颗树后。

“也别这样生气，她一定也是出于担心。”贝利克罗朝众人挥手，“祝你们好运。”带马提欧离开了。那边，特里休征用福葛的上衣作为临时擦手巾，又提了一连串要求，接着迅速和男孩子们拉开距离，退到几步开外。

“行了，别躲了，没用，过来吧。”阿帕基朝艾达动了动手指，“不揍你。”他补了一句。

艾达瞥了一眼特里休，还是灰溜溜地走到阿帕基边上，头顶挨了一下。

“说吧，你是怎么让人带过来的？”阿帕基问。

艾达回答：“是那人自己找进来的。”

“兹凯罗呢？”

“不知道。”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又去看特里休，对方也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挺好看的，头发好多啊。”艾达转头跟布加拉提说，“看上去是个大姑娘了。”

布加拉提不搭茬，找准刚才被阿帕基敲过的位置，又给艾达的头顶来了一下，上前去跟特里休说话。“这里不能久留，采购和其他要求先等我们回到那不勒斯再说。”

贝利克罗带人回到了之前暂时用来安置特里休的民居。马提欧让其他伙伴开始清点行李，准备撤离，自己则对贝利克罗说：“您说那个布加拉提知不知道穆勒什可能是替身使者？他当初肯定没跟波尔波说实话，否则波尔波不可能任由一个疑似弄死过自己上司的童兵呆在他的得力部下身边，还是个有可能有替身的那种……您别这么看我，您也知道，我坚决反对把大小姐交给这家伙，他连恩人的遗产都要拿来给自己做垫脚石，没人能保证他会不会有二心。”

“我的确知道，一早布加拉提跟我联络的时候，你就开始来回啰嗦。”贝利克罗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从怀里掏出常用的烟斗，开始装填烟草，“不要看到一些显而易见的因素就想当然，我告诫过你多次了。”

马提欧沉默，贝利克罗接着说：“波尔波向来粗枝大叶，不过说他生前完全不知请，我是不信的，起码那个泪眼鲁卡让他逮着之后，该已经知无不言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放过了布加拉提，其中一定是有缘由的——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也不是重点，我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有别的意思。”

“您是说……”

“布加拉提不肯直说这笔钱是波尔波私藏的遗产，真以为我不知道。但这个时机、这个金额，连罗马的人都闻着味儿追来了，我怎么可能被蒙在鼓里。足见他尽管有头脑，说到底还是太年轻，带点天真气。”贝利克罗耐心的揉压着斗钵里的烟草，“这样自作聪明的傻孩子比真的蠢货好用多了，又能看出来是个护短的人，所以我刻意让你带小丫头过来，半强迫地把她和特里休绑在一起，这样就能百分之百保证他们尽心护卫特里休。”

“还是您想得周到。”

“至于穆勒什，她无关紧要，是不是替身使者也无关紧要，只要特里休最后安全的到达老板身边，之后的问题，自然有亲卫队替老板解决。”

“明白。”

贝利克罗暂时没再说话，划亮一根火柴，熟练地点燃烟草，轻轻吸食，稍待片刻，又取出压棒平整烟草，直到完全点燃，才又说：“这些事不要总等我来告诉你，自己多想想吧，思考，别总把自己当成个趁手的工具，你很快就要接我的班了。”

常人听到这样的话，或许会窃喜吧，马提欧却眉头深锁。

“非要这样……不可吗？”

“你是我的接班人，而我是老板趁手的工具，都让你多想想了。”贝利克罗站了起来，“走吧，时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