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帮你找到自己(1 / 2)

作品:《不随心所欲能叫重生吗?

“来这边喝吧~”

关永仪趿拉着人字拖,两只手拎着两罐精酿啤酒,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

女主人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下开关,对吕锦程招了招手。

屏幕悠悠亮起,她继续播放看到一小半的电影。

一位名叫安德鲁的少年,手握鼓棒,眯起眼睛,在为进入终极殿堂前的献祭自我攻略。

这是刚刚上映不久的《爆裂鼓手》,几乎包揽了2014年绝大部分奖项,十年后在豆瓣依然能够保持分的高评价,相当经典。

恰巧,吕总也看过。

“如果这样就能实现梦想,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他起身靠了过来,在关永仪身边坐下,眼睛盯着屏幕,脑海中顿时浮现起这部电影的种种情节。

天文地理,星座玄学,文学音乐,电影赏析。

两世为人的吕总,从任何一个角度都能自然地找到话题。

“我?”

关永仪眨眨眼睛,咬着下唇思考。

两人肩膀靠得很近,甚至可以注意到她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投入漂亮的弧形。

“不太行。”

几秒后,她摇了摇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假如追求梦想的代价是像安德鲁这样,牺牲自我、爱情,乃至阻碍道路的一切,我一定做不到的。”

成功学一直是社会主流价值观之一,而对于有想法的电影创作者来说,反成功学也就成了另外一个经典赛道。

在这个赛道中,对于平庸的愤怒,似乎是种标配情绪。

比如这部爆裂鼓手。

凭着兴趣入行的新人,魔鬼特训官导师,羞辱的眼泪,恶毒的诅咒,层层重压下的精神崩溃,按步就班且坚定不移地走向窒息。

在这样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两个选项。

滚,或者迎着耳光站稳。

“不疯魔不成活,你这个心态,很难成为天才艺术家。”

吕锦程用肩膀撞了撞她,笑眯眯地举起易拉罐,和她碰了个杯,仪式感十足。

“那当然,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天才。”

关永仪白了他一眼,双手交叉抵住后脑,膝盖曲起,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

人人都爱天才,天才是什么,是举重若轻,是灵光乍现,是下笔如有神。

如果人生下来脚边就画了一条起跑线,天才是爹妈直接把她生在了终点。

“艺术家可能有难度,换成天才大律师呢?”

吕锦程调侃道。

“那也差得远!”

关永仪环住膝盖,转过头看向吕锦程,眸子晶亮。

“我跟伱讲哦,我妈妈在她那个圈子里,是公认的天才。”

“她从小到大都是全校第一名,很早很早的时候,她就立下志向要学法律,不仅过线清北没有去,成了当年法大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还放弃了去最高院的机会,甚至一秒钟都没有迟疑。”

“天才大法官,说放弃就放弃?”

“对。”

关永仪笑了笑,表情苦涩:“妈妈一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且毫不犹豫地去执行,不像我。”

“你现在也很棒啊。”

“差远了!”

关永仪双膝打开,身子穿过中间前倾,伸到茶几上握紧易拉罐,抿了一大口,继续说道。

“其实我妈妈对我的教育,和弗莱彻差不多,都是彻头彻尾的高压式教育。”

“哈?”

吕锦程一怔。

冰啤酒咕嘟一声,消失在短发少女的下颌。

关永仪先是晃了晃手中的空易拉罐,朝向垃圾桶抛出一个弧线,然后窝在沙发里,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我根本不是天才,最多算是个地才吧。”

看这部电影的每一分钟,她的神经元都在飞速调集着一模一样的回忆。

很多场景让她想起了当年。

为了考华南师大附中,发高烧到39度,喉咙肿到话都说不出来,还被家人逼着三点睡六点起,提着熬夜写完、滚烫发热的数学试卷奔赴补课班现场的日子。

我们只见过在各个领域各自成功的人,而天才未必成功,成功的人也未必是天才。

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地才。

地才是什么,是蚍蜉撼树的微小妄想,是大众笑料的预备军团,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孤单行军。

就像它的创造者蔡依林一样,资质一般,样貌平平,从歌坛里万千甜美少女里杀出一条血路,没有老天爷赏饭吃的歌喉,那就苦练杂技掰大腿,哪怕下场是被暂停截图党截出无数黑历史,被广大本质歌迷模仿嘲笑淋逼吸。

得了天才病,却只有地才命。

“.没空吃饭,没空睡觉,上厕所要小跑着去,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为了背书,洗澡洗到一半停水顶着满头泡泡,也继续背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之后头发都硬了,梆梆的。”

关永仪的目光飘向天花板,广普中藏满了回忆。

“妈妈自己是天才,对我期待太高了。”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从那样的境遇里挣扎过来的,我见过凌晨两点、三点、四点、五点的羊城,在每个出成绩的日子里,我不敢打电话给妈妈,只敢对着号码拨到一半的手机嚎啕大哭。”

什么梦想,什么拼搏,那个时候,她最希望的不过是好好睡一觉,然后在睡觉的途中结束一切。

这样就不用第二天继续站回到书房前,被她拍着桌子把试卷摔到脸上了。

“但是啊,有时候我回过头想想,自己撑死是个地才,懒惰、拖延、犹豫、举棋不定的毛病一个都不少,若不是交给了这种人开地狱模式整治一番,也许今天也考不到五院四系,只会顺流而下,平庸得更加彻底吧。”

关永仪挤出一丝笑容,目光复杂。

“那你学法律,也是出于热爱吗?”

吕锦程问道。

“不算吧,我以前想学音乐来着,但还是被家人否定了。”

“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呢?”

“也许是因为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吧,或者是,终于认清了自己?”

关永仪把耳边的细小发丝重新别回鬓角后面,喃喃道:“既然她是真正的天才,听她的安排,有些时候总不会错。”

就像这部电影里最后的结尾一样,哪怕已经超越了对手,又超越了更高的自己,甚至接近了心中的神,高潮也不过最后一秒嘴角上扬的一瞬。

今后的路,仍旧像黑屏之后的银幕一样黑。

“来,干一杯,祝你总有一天找到狂热的爱,不顾一切的喜欢,以及值得付出和抗争的东西。”

吕锦程拍了拍短发少女的肩膀,再次举起易拉罐,笑着凑向她。

“谢谢你。”

关永仪又开了一罐,仰起颀长的脖子,爽快地喝了一大口。

虽然回忆过去的时候,男人听得多说的少,可寥寥几句话,依然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在家人的高压教育下,关关看似理智冷静的外壳里,实际上还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一切。

比如事业,又比如感情。

原生家庭强大的惯性,以一种不以她意志为转移的力量自我伸展。

它的力量隐秘而强大,关永仪臣服在这惯性之下,有着一种并不太甘心的释然。

所以当吕锦程道破这一切的时候,不仅有一种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亲切感,但又始终保持着一种尊重。

这句谢谢,带着几分小秘密被看穿时的尴尬,几分看破不说破的默契,几分心照不宣的莞尔。

情绪上的共鸣,从这一刻起开始慢慢建立。

“我觉得啊,你这个人虽然大部分时间很讨厌,但有你这个朋友,还是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