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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万事皆空(1 / 2)

作品:《不识明珠不识君

一个男人也没有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牢房窗外射进来,照在了女子身上。牢房空荡荡的,太子和军卒们像潮水般的撤走了,只留下了一座阴森黑暗的深牢。人群的嘈杂声远去,连平常的晨钟声和狱卒脚步声也消失了,整个厂卫狱像是被大千世界远远抛弃似的,没有一点生机。

明前觉得浑身虚脱,脊背和胸膛都在隐隐作痛,一阵阵尖利的疼痛不断得刺着她的身体。离开了方才激烈对话的场合,她一下子全身放松了,积蓄的热汗淋下来,腿脚支撑不住躯体,摇晃着欲倒了。四下无人,她慢慢得沿着木椅侧面滑坐在地面,头沉重得靠在椅面上,一动不动了。

窗外蒙蒙亮的光线照耀在了她身上,仿佛照耀着一座雪筑的雕像。

一个男人也没有了,一个体面的身份也没有了,变成了最低贱的劫匪之女和叛国大将的侄女,面临一个可以预见的审判结局,落入了人生最悲惨的境界……这就是人世间最可怕的结局吧。她的人生过得乱七八糟的,也得到了最窘迫的后果了。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她紧紧得闭着眼睛,靠着椅子头无力得垂在椅面上,像死人似的瘫坐在地。还忍受着身体里的刺痛。这不是得病了,这种痛是由内心的焦虑痛苦引起来的。在北行路上遇到的云城老神医说过,人在极端愤怒忧愁痛苦中,身体会自然产生一种针扎般的痛苦来警告身体。只要他能及时得舒解情绪,减缓激动心情,就能减轻身体的疼痛。

她紧蹙眉头,闭住眼睛,忍受着身体里阵阵刺痛,默默地等待着剧痛过去。——坚持下去,是她现在仅能做的事了。

黎明前的夜最黑暗,牢房里也涌进了无边的晨雾。雾气遮蔽了人们的视线。她不经意得睁开眼,看见一阵阵灰黑影子从她的脚前飘过去。她讶然得睁大眼睛,旧牢房里涌满了黑蒙蒙的雾气。黑雾变幻成了很多摇曳不定的形状。像是人的形态。最前面的黑影子是个身材健美、浓眉大眼的爽利妇人。有点像李氏。后面跟着一位身材高大模样沉稳的中年朴实男子,似乎是程大贵的模样。再之后是个浑身戒甲威风凛凛的大汉,是她最熟悉的萧五凤萧梧。最后面走过来一个高个俊朗的侍卫,带着恭谨的笑,是范管事范凌雁……一群人说笑着越过地上的少女走到了前方。

明前惊呆了,颤着嗓音叫他们的名字:“养娘,义叔……”

黑影子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去。他们的尽头是远方一片黑黝黝的天地。高山和大地都融入了夜色里,身旁是黑压压的人潮,裹挟着他们像一条奔腾的黑色河流涌向了天边。是死去的亲人们,他们越走越远。

明前匆忙地爬起来追上去,但是她怎么追也追不上他们。急得她大声喊着:“等等我,养娘,义叔。我是明前啊。”

没有人理会她等她。他们从她身旁穿过去,说笑着走向了更远更虚无的黑暗处。

明前身旁还涌满了黑雾影子。黑影子的头是骷髅状,露出了乌黑恐怖的黑窟窿眼睛,大张着漆黑的嘴,想吞噬了她。她痛苦得哭喊着:“等等!你们为什么不等我?我做的事惹你们生气了?我所做的事都是该做的……”

她重重得摔倒了,走在最后的凤萧梧猛然转身,看向了她。明前大喜。他伸出双手做出了扶起她的姿态,向她摇着头,示意她不要跟上来了。明前的热泪禁不住涌出眼眶,紧紧抓住了梦幻般的黑雾双手,泣不成声地哭道:“义叔,不要走!我不想让你死的,我的心里很想救你啊。抱歉,我救不成你,我的心里好难过……”

黑影子停顿了下转身飘远了。明前的心已然破碎了。周围翻涌的黑影子蜂拥着围过来,张牙舞爪得想扑向她。她在黑影里挣扎着,痛哭着,忏悔着自己曾做过的。一团狂燥的风刮过来,刮得黑影子嚣叫着,化为零散的雾气消失了。

明前猛得睁开了眼,才发现她俯在椅子上打了个盹。不知道是晕迷还是睡着了。天还未大亮,周围还是灰暗的牢房。而她身体里的一阵阵无名刺痛却减轻了。原来是场梦,她也坚持熬过了这一刻。

——往事已矣,故入也已入梦。这些就是她内心深处最看重的人。他们又一次地入了她的梦。又一次帮了她。在她的意识深处,梦里的黑暗尽头是死路,他们不准她追上来踏上这条死路。他们帮助她缓和情绪减缓了刺痛,熬了过来。这梦也仿佛预兆着,所有人都将远去,无论她如何追赶哀求,他们都将离开她远去了。正如凡尘中一个人的父母亲人都会老去死去,她的身边最终只剩下了她自己。

这条人生路,必须是一个人从头到尾得走完的。

明前俯在椅面上,再次泪沾眼睫。

……最近哭得太多了。为自己,为别人,为了逝去的亲人们,为了还活着的纠结的人们,为了那些如狂风而来又转瞬离去的男人们……她这几天似乎把一生的眼泪都哭了出来。她自己也觉得惊讶,她以前不是这么软弱得爱流泪的女人,而是一个刚骨仁心的坚韧女子。现在她的内心却这么柔软脆弱,像块温暖的湿地,轻轻一戳就是个深洞,抬步一踩就使她深陷下去了。她的人也随着这种复杂柔软的心绪而变化着。弄得她随时大喜大悲,大忧大恸,快崩溃了。

现在更是如此。所有人似乎都曲散人终了,所有事都万事了结了。只把她独自遗留在这个小小的方寸之地。使她在这儿独孤痛苦得哭泣着,在内心深处对所有亲人和往事忏悔着……

***

她俯在椅面上,痴痴得想着这一幕幕荒诞戏。真如做梦一般。从幼年记事起到双十年华的十多年,就像是大海的波涛般起伏动荡。多波多折的时候多,安稳的时候少;被蒙蔽住双眼不明真相的时候多,痛苦又清醒得活着的时候少。她的人生几乎都在一连串的谎言骗局中渡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