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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 22 章(2 / 2)

作品:《天机之合

她坐到案前,看着沈逍取过算筹,在案上慢慢摆出纵横式。

周围其他人,难免对沈逍和他这位刚浮出水面的未婚妻怀着几分好奇,时不时,心思各异地偷觑两人的相处,只见一人凝神执筹,一人专注观题,连眼神都没碰一下。

但又好似,有种对彼此的存在十分熟悉的协和感。

沈逍放下一枚算筹,淡淡掀起眼帘。

夜风卷起帘缦微微鼓动,在烛光间柔软起伏,案侧的少女垂眸凝望算式,一脸专注。

就如不久前的那晚,同样的夜色烛影,同样的同案相邻,她曲肘支颐,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确实追得很紧,也确实有几分聪明。

竟然,记住了他的每一个步骤。

这时,外廊肃王亲随出声禀报,说叫的人到了。

紧接着,脚步声传入,伴随着一道清越的男子话音:

“景辰见过殿下。”

正潜心研究算式的洛溦,思绪骤然空白一瞬,下意识想要转身回望,却又有些不受控制地浑身僵滞。

肃王示意免礼:“起来吧。”

他转向其他人,介绍道:

“这是景辰,表字连霏,徽州解首,鹭山书院有名的才子。四弟、五弟,可多多向他讨教,诗文书画怕是不比你们的先生差。”

鲁王与五皇子各自受了景辰拜礼,客气寒暄了几句。

女眷们不便与外臣亲近,皆没有开口,只有年纪还小的闵琳,不怎么避讳地仔细打量了景辰片刻,歪着头:

“你姓景?这可不常见呢。还有你的表字,是云的意思吧?这可有趣了,待会儿你跟宋姑娘比试,单看名字,就挺有匹敌的感觉!”

沈逍自案后抬起了眼。

见肃王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身简单的士人缁衣,五官清俊,唇畔始终弯着浅浅笑意,煦煦如春日暖阳,但要说有多惊艳出众,倒也不至于。

沈逍撤回视线。

侧案的洛溦,却仿佛始终不曾注意到进来的人,依旧凝视着案上的算式,捏着手,嘴角紧抿,像是因为面前的难题而饱受压力。

沈逍淡淡道:“怕了?”

他出的这道算式也是同余方程,只不过比鲁王那道难许多,至今无解。

洛溦回过神,惶乱举目,有些像只受惊了的小动物,“嗯?”

沈逍抬眼望着她。

这时,肃王领着景辰走了过来,简略交代了一下要他做的事。

一直没出声的长乐,突然执扇微微挡着脸,接过肃王的话道:

“虽是游戏,但也有输赢。你若赢了,本公主就为你行卷,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举荐的才子。”

她是永徽帝唯一的嫡女,身份贵重,母亲又出自门阀王氏,跟负责评卷的礼部尚书都是能攀上亲的,若能得她举荐,几乎等同拿稳了将来登科的名额。

景辰向长乐长揖一礼,“多谢公主殿下。”

肃王亦是欣喜。

他确实欣赏景辰的才华,有意相助。但身为皇子,直接大张旗鼓地举荐士人,难免有培养党羽的嫌疑。而公主出面,就不同了。

他看了景辰一眼,“那你可得用心了。”

说罢,携其走到摆放算式的案前,看了眼沈逍,知他不喜与人寒暄,又看了眼洛溦,吩咐景辰直接入座:

“你只需认真看题,认真解题便是。”

言下之意,莫要乱看,也莫要多言。

景辰应了声“是”,随即落座,目光只停在算式之上,没有半分斜移。

闵琳对茹贞悄悄咬着耳朵:“这个景郎君不卑不亢的,很有翩翩君子气度!宋姑娘生得那么漂亮,他也知道守礼不乱看,感觉挺不错的!”

她母亲临川郡主是太后养女,又是抚养过太史令沈逍的人,加之皇室里女孩人少,是以闵琳从小受宠,结识过的士族子弟无不对她殷勤追捧,极尽阿谀,很少见到景辰这样出身不高、却知礼又有风骨的年轻男子。

茹贞胆小心细,不敢接话,偷偷观察了片刻,恍惚觉得景辰长得有些像某个认识的人,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桌案旁,景辰研究了一下算式,自我鼓励似的笑了笑:

“可以……开始了吗?”

沈逍抬目看向洛溦,见她也一直盯着算式,睫毛微颤、唇角紧抿,像是紧张的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可刚才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着解题,不是胆子大的很吗?

沈逍默然一瞬,伸出手,将案上的纵横式重新摆了一遍:

“开始吧。”

洛溦抑住心绪,定神望去,见沈逍竟然在最后一刻,将原本复杂的程式,改成了一道简单的加法。

数值有点大,但对她而言,完全没有难度!

他这是……

要他们比速度吗?

她下意识地抬眸,朝沈逍看了一眼。

沈逍神情疏漠,将多余出来的几枚算筹逐一放进筹匣,眼帘也不曾掀一下。

洛溦的目光,于是又极快地,掠过对案的景辰。

景辰低着头,像是也在专注地研究着算式,唇畔习惯性地带着浅浅笑意。

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他伸指取过一枚算筹,食指和中指在案面上轻轻曲起,再微微压了压,就像是两条腿朝人下跪的形态一般。

这是……只有她才能明白的暗语。

洛溦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了翘,又迅速狠狠地抿平。

说好了一到京城就联系她,为什么,一点儿音讯也没给?

明明一早就入了京,还成了肃王府的门客,为什么偏就没工夫去找她?

还有……

她的婚约,她在朝元殿上那段不顾羞耻的“表白”……

他也……全都知道了吗?

心里翻滚着的无数情绪,被她用力抑制下去。

洛溦取过算筹,开始解题。

简单的加法,没什么难度。

但她记得刚才长乐的许诺,运筹的速度,比往常慢了许多。

京考登科,对景辰而言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所以这局算赛,必定,得是她输。

洛溦刻意地慢速运筹,却不料对案景辰的动作,竟像是比她的更慢。

一纵一横,似乎,都要令他思索片刻。

洛溦依稀领悟到他的用意,轻轻扬睫瞥向景辰的运筹,继而,放缓了自己的动作,确保她的每一步,都刚好比他的慢上半拍。

要比任性,他可从来没赢过她。

夜风清凉,寂静无声。

时间仿佛运转得近乎止歇。

两个人运筹的速度,亦是越来越慢。

沈逍注视着案上算筹变化,渐渐蹙起了眉。

他抬起眼,视线先是凝向洛溦,慢慢的,又循着女孩专注紧随的目光,落到了景辰的手上。

或许因为并非养尊处优地长大,那双手的肤色算不得白皙,握笔处甚至生得有薄茧,但骨节分明,指形修长,执着算筹的动作亦蕴含适宜的力度,一抬一放间,指节隐隐透出一抹粉色。

沈逍面无表情,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