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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爱比尔

中如洗。她这才强打精神去寻找挣钱

的途径。上海宾馆对面有一家旅游品商店,老板是她的朋友,曾经向她收购过水彩

画和油画,以风景和静物为主。她当时因卖画正走红,自然嫌那收购价低了。但是,

现在,她想来想去,只有去找他。她梳洗了一番,吃了最后一包方便面作早饭,就

出门去搭轮渡。十月的高朗的天空,使阿三振作了精神。风是爽利的,将她一身的

隔宿气扫尽。阿三气色看上去还不坏,心事已经沉淀下去,要有新开头的样子。她

甚至已经在考虑将要创作的题材。她想她离开学校之后再也没有去写生过,出外写

生的情景来到眼前,便有些兴奋。这样,她又看见了浦西的建筑。江边的绿化地带

有老人在做操,还有孩子。经历了这样的骚动的时期,她几乎怀疑还有没有和平的

生活。现在,这情景给了她肯定的回答。阿三愉快地想到,去过旅游品店之后,就

到女作家那里去蹭一顿午饭,对,要敲她一次竹杠,逼她去红房子。

阿三乘上电车,街景都是令人愉快的。商店刚刚开门,第一批顾客拥进店堂。

地面上洒过了水,湿漉漉的,转眼间便干了。阿三的心情这样开朗,以致到了旅游

品店,发现这店早已几经转手,竞也没感到太多的沮丧。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并不

认识阿三的朋友,阿三就又举出四面八方好几位熟人的名字,以期与女老板搭上关

系。只有一个得到她模棱两可的回应,她所说的那名字与女老板知道的有一字之差,

阿三承认也许是她记错了。这样一来,就好说话些。可是,此时阿三却发现店堂里

已不再出售油画和水彩画,多是些磁砖画,还有俗丽的玻璃画。她就问女老板为什

么不再卖油画和水彩画,女老板说那些东西卖不出好价钱,画家要的价又很高,索

性算了。阿三就说:我给你画怎么样?女老板很厉害地说:我又没看见过你的画,

怎么好说呢?阿三说:我给你画一幅,但你要先给我些定金。女老板就笑了:我没

看见过你的画,怎么好给你钱?阿三就说:某某人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连

这点信任也没有吗?阿三开着玩笑,然后转身出了店门,心里说:你要我画我还未

必卖呢。

阿三站在林荫道上,秋天的阳光从梧桐叶里洒落在她身上,她感到身心都是轻

盈的。新洗的头发直垂到腰下,合起来不过一指头粗细,披开来却千丝万缕。头发

的凉滑感觉传到了全身。她穿一条旧的齐膝剪去、露着毛边的牛仔裤,黑色高领线

衫的袖口则是从颈下开始,两个肩膀完全袒露着,脚上是一双细跟羊皮镂空凉鞋。

她的样子显得很新颖,过路人都要驻足回望。

现在,我要去什么地方呢?阿三想。这个思索一点没有使她茫然,她心里是清

晰和坚定的。是的,她谈不上有一点茫然,只不过是没有地方去。

她在树荫里站了一会儿,心里并不盘算什么。她感到身心那么舒畅,脸上浮起

了微笑。身后旅游品店的女老板透过玻璃门看她,似乎也在等待着,看她将去什么

地方。她将这女孩子划为某一类人中间。在这里开店的日日夜夜,她见多识广,人

们大多逃不出她的判断。

阿三细长的发梢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她用一个小玻璃珠子坠住它们,使它们不

致太过扬起。她的细带细跟镂空鞋有一只伸下了街沿,好像一个准备涉水的人在试

着水的流速和凉热。她的身姿从后看来,像是一个舞蹈里的静止场面,忽然间她的

身体跃然一动,她跨下了人行道,向马路对面的宾馆走去。女老板的脸上浮起了微

笑,似乎是,果然不出她所料。

阿三走进大堂,左右环顾一下,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早上的酒店,正处在一种

善后和准备的忙碌之中。清洁工忙着打扫,柜台忙着为一批即将离去的客人结账,

行李箱笼放了一地。咖啡座都空着,商店刚开门,也空着。在玻璃门外的阳光映照

下,酒店里的光线显得黯然失色,打不起精神。阿三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架在另一

条腿上,悠闲且有事的样子。她的眼睛淡漠而礼貌地扫着大堂里忙碌着的人和事,

是有所期待却不着急。她的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咖啡座,她和比尔来过这里,是在

晚上,那弹钢琴的音乐学院的男生心不在焉,从这支曲子跳到那一支。

这时有人走过来问,阿三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阿三收回目光,冷着脸什么也

不说的,只是朝一边动了动身子,表示允许。那人便坐下了。这时候,一圈沙发都

已坐满,人们脸对脸,却又都躲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有着仇似的。阿三对面是一对

衣着朴素的老夫妇,他们很快被一个珠光宝气的香港女人接走了。香港女人说着吵

架般的广东话,老夫妇的脸上带着疏远而害羞的表情,三个人朝电梯方向去了。他

们的位子立即被新来的两个男人填上了。阿三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派头倒不坏,却全叫那一身灰色西服穿坏了。说是西服,可跨肩和后肩,以及袖口,

全是人民装的样子。膝上放一个人造革的公文包,两眼直视前方,一动不动。他对

面,也就是阿三右侧的单人沙发上那一位则正相反,脖子上了轴似的,转动个不停,

虽是坐着,却给人翘首以望的感觉。好几次,他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手已经挥动

起来,差一点就要喊出声来,最后,才发现认错了人。

阿三看见,前边一圈沙发上并没有坐满,一些外国人宁可站着,也不愿挤在一

起。甚至本来坐着的,一旦旁边有人落座,也立即站起走了开去。阿三愤怒地想到,

中国人连汽车上一站路的座位也不愿放过,而要争个不休的恶习,并且发现这么团

团坐成一圈,不是一家、胜似一家的滑稽景象,便想站起来也走开去。可是再一想

为什么是她走,而不是别人走?就又坐了下去。这时再一抬头,发现左右对面都换

了新人,连坐在她身边的那位也换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姐。

大堂里开始热闹起来。人的进出频繁了,隔壁咖啡座有了客人,大声说话,带

了些喧哗。自动电梯开启了,将一些人送去二楼的中餐厅。一阵热闹过去,大堂重

新安静下来。不过与先前的安静不同,先前是还未开场,这会儿却已经各就各位。

阿三身边的沙发不知什么时候都空下了,咖啡座又归于寂静,自动电梯兀自运作,

没有一个人。柜台里也清闲下来,一个个背着手站着,清洁工在角角落落里揩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