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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北上(2 / 3)

作品:《红楼华彩

薛蝌简短截说,将内中情由说将出来。却说宝钗的二叔,也就是薛蝌的父亲乃是行商,这才行走天下,最远曾到过西海。何谓西海?按如今的说法,便是印度洋西岸。

实则薛家二房做的就是转口营生。往来夷商,船舶到埠,先行寻了牙行作保,牙行出面缴纳关税,而后就地发卖船上货物。与此同时,牙行文明夷商所需,招纳行商四下采买。

这薛蝌之父便是靠着八大牙行吃饭的采买之一。去岁薛蝌之父受牙行委托,采购了一批蜀锦运抵广州,本待夷商九月回返时一并支付采买之资,奈何人有旦夕祸福,那船倒霉催的竟在印度洋上沉了!

顺和行为其作保,先行缴纳了关税不说,还垫付了采买之资。九月里各地采买纷纷上门,顺和行只得照价赔付。

那期间薛蝌之父丧事方才办过,其妹宝琴年幼,其母又忧伤过度一病不起,薛蝌只得按下行程,在家照料母亲。直到转过年来,母亲病情好转,妹妹宝琴连番劝说,薛蝌这才动身来广州讨要货款。

奈何顺和行此番元气大损,见薛蝌年弱,就起了耍赖的心思。因其父亡故,这就有的官司打了。薛蝌四下求告,盘缠险些花光了,也不曾将银钱讨要回来。

昨儿听闻新晋按察使到任,这才起了拦车告状的心思。不料却拦错了马车,却错有错招,拦了李惟俭的马车。

李惟俭听罢略略思忖,随即叫过驿卒问道:“那顺和行可是要倒闭?”

“大人说笑,顺和行背后的潘东家家资颇丰,就算一时不凑手,缓个两年也就缓过来了,断不会倒闭。”

李惟俭点点头,又看向薛蝌:“差你多少银钱?”

“六,六千两。”

李惟俭道:“贾芸,你拿我名帖走一趟钞关,就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是,侄儿定会办妥当了。”

李惟俭冲着薛蝌略略颔首,起身道:“本官还有要事,就不陪文斗了。”

薛蝌赶忙起身拱手道:“大人自去忙碌就是。”

李惟俭又扫量其一眼,这才迈步离去。薛蝌瞧着李惟俭身形远去,贾芸便凑过来道:“薛二叔请吧,咱们一道往钞关走一遭。”

二人序了年齿,这才知晓为何叫他薛二叔。二人当即出了驿馆,朝着钞关行去。路上薛蝌心中七上八下,实在按捺不住,说道:“这……李大人乃是内府郎中,按说与户部互不牵扯,咱们拿了大人名帖,那户部能买账?”

贾芸乐了:“薛二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俭四叔虽说只是内府郎中,可此行圣人可是赐下了王命旗牌的,此番又不是去寻钞关的不是,户部又何必枉做小人?”

“原来如此。”薛蝌心下骇然。

想那李惟俭不过十五、六年纪,得了个正二品的爵位不说,如今官至正五品,出行还赐了王命旗牌,这等人是天子信臣啊!来日定会青云直上!

薛蝌顿时起了结交之心。贾芸可是人精,略略观量其神色便知其所想。途中不着痕迹说了李惟俭只靠着水务应声便赚了数百万身家,这下径直让薛蝌咋舌不已。

几百万啊!他为了六千两银子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的,就算讨回了银钱,又拿什么去结交这位李大人?送多送少的,只怕这位李大人都瞧不上眼啊。

薛蝌随即沉默下来,心下苦思冥想,却不得其果。二人一路到得钞关,与小吏说了,随即被引到提举面前。

大顺的钞关,早前照搬的就是前明市舶司,因是这钞关做主的乃是正五品的提举。李惟俭官至正五品不说,还有个正二品的爵位,那提举哪儿敢怠慢?

见了二人,贾芸轻描淡写说了请托,提举果然不迭的应承下来。转头吩咐了小吏去办,不片刻便将顺和行的大掌柜提到了面前。

提举大人当着二人的面发了好一通官威,吓得那掌柜冷汗淋淋,作揖不迭,就差下跪求饶了。

待出得钞关,大掌柜紧忙点过银票,将那欠账还了。分别之际还赔笑道恼:“诶呀薛公子,这真真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也怪下头人不识真人。往后再有来往,薛公子径直寻小老儿办理就是,保准再没今日之事。”

薛蝌与其略略寒暄过,揣着银票出得顺和行,顿时心下五味杂陈。难怪世人都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奈何薛家也不知是不是祖坟风水不对。自先祖紫薇舍人之后,薛家砸下银钱无算,可子弟在科场上却再无建树。

如今二房没了皇商底子,这营生愈发不易。如今连牙行都能欺负到头上来,就莫说旁的了。为今之计,只有靠联姻以助力薛家二房……诶?那位李大人也不知……可惜妹妹宝琴年岁还小。不然做个贵妾,薛家二房总不至于就此衰败了。

思忖间与贾芸相会,又是一番寒暄,贾芸道别而去。薛蝌施施然回返客栈,心下却犯了难,不知如何感谢李惟俭。这谢礼,可得花费一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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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糖厂。

李惟俭这会子全然不去想薛蝌如何,只盯着飞速旋转的离心机。蒸汽机压力计显示七个标压,那离心机在飞轮带动下疾速旋转,一时间却瞧不清楚内中情形。

制糖嘛,大抵是先用活性炭去色,然后丢离心机里面过筛网?

王方陪在一旁,被那蒸汽机火炉烤得满头是汗。过得好半晌这才说道:“大人,这机器瞧着转了好些时候了,是不是停下瞧瞧?”

“嗯。”

李惟俭亲自上前,关了阀门,蒸汽机随即停将下来,泄出来的水汽转眼弥漫整个厂房,好些个工匠围拢过来,嘻嘻哈哈说着李惟俭听不懂的话。

那离心机缓缓停下,王方赶忙上前观量,旋即自筛网后抓了一些晶莹的红褐色小颗粒来:“大人,果然有糖。”

李惟俭看着红褐色的砂糖蹙眉不已,心下暗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买的上好竹炭,过了碾子粉碎成碎末,在糖浆里搅拌了又澄清,瞧着褪去了不少浮色,怎地还是这个颜色的?

莫非是搅拌静置的时候短了?

再看离心机里,先前放进去的糖膏还剩下大半,那筛网瞧着好似被糖膏彻底堵死了,无怪甩了一个时辰还剩下这么多。

李惟俭不信邪,又命人用刀刮了筛网,开动机器又甩。如此反复尝试,这一试就是两天。

李惟俭自是不知道,这制糖工艺,先用活性炭去浮色,其后须得过三道离心机,分作甲、乙、丙糖,这才能得到绵白糖。

这其中甲糖所用离心机须得间歇开动,乙、丙二糖才是需要离心机不停转动。

他这两天开了关、关了开的,倒是制出了甲糖,其后须得用甲糖做引子,靠其缝隙甩出乙糖来。

现代制糖工艺都是前人一代代摸索出来的,李惟俭这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二把刀,就只能一样样尝试了。

试到第四日,有匠人犯懒,随意刮了筛网,不曾仔细将其上挂着的糖晶刮下,待再次开动离心机,竟甩出了洁白的绵白糖来!

李惟俭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停了机器,将几个匠人聚拢在一起,借着王方翻译仔细问询。其后一次次重复,直到第七日方才搞明白内中缘由。

知道缘由就够了,李惟俭叮嘱王方仔细看住蒸汽机,绝不能被西夷偷学了去,转头进得驿馆里写写画画,第二天将厚厚一叠底稿交与递铺,发了六百里加急,急匆匆送往京师。

这内中设计了一整套糖厂设备,从榨甘蔗汁到最后制糖,一应俱全。

此时已是三月中,李惟俭心中愈发急切,若等那设备运送回来,说不得就得两个月之后了,他哪里等得起?

错过此番青海之战,倘若大顺败了,那他心中所想只怕一切都要化作泡影。因是略略思忖,便叫过贾芸来,吩咐道:“我发的加急文书中,给你补了个书办的差事。”

贾芸大喜,书办虽无品级,可好歹也算是官身,总比微末小吏说出去好听。当即作揖道:“多谢四叔。”

“别忙着谢我,我这两日就要动身北上,打算留你在此处看顾制糖事宜。约莫两三个月后,设备才会运送过来。到时候你专责盯着机器,尤其是不能让西夷窥见其中详情。若此事办得妥当,我到时一定在王爷面前保举芸哥儿。”

贾芸肃然长揖道:“四叔放心,若办差了差事,不消四叔说,侄儿自己抹脖子就是了。”

李惟俭顿时哭笑不得:“你只管办好了差事就是,我何曾要你抹脖子了?”

其后李惟俭又叫过王方来,将贾芸留下之事吩咐下来,王方拍着胸脯保证,定会照料其周全。

诸事暂且告一段落,李惟俭便思忖着不日启程北上。转头与琇莹说了,这憨丫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想到此番还要乘海船,顿时就苦了脸儿。

这日一早,李惟俭打点行囊,琢磨着头晌去街面儿上采买些土仪,过了晌午就动身北上。吴海宁忽而寻来,面色古怪道:“老爷,那姓薛的来了,还带了谢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