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隔壁第22部分(2 / 2)
作品:《天堂隔壁》皮子:“最好的人生是,年青时狼狈不堪,年老时富贵不堪。”
奶茶:“青春腐烂之前,先让它绽放,哪怕绽放在一堆牛粪上。当然男人还不如牛粪。在房间里烧着牛粪取暖睡觉,也比抱着男人取暖强。我衷心热爱我的女人们。”
玫瑰:“摇滚乐死了,爱情活了。死亡用爱情拒绝了我。”
还有罐头的。那天他瞅着玫瑰拨弄吉他,想了一会儿说:
“世界上最好的乐器,是女人。”
喜欢上了火车站。酒吧打烊,经常跟皮子跑到火车站,坐在进站口抽烟,听激动人心的火车汽笛声,欣赏众多行色匆匆的旅途中人,感受生活的颠沛流离。
喜欢上观察露宿街头的人。一个人走在午夜天桥或者商场门口,经常瞅见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人。就会凑在旁边,近距离观察。偶尔有人醒过来,也近距离观察我,两人沉默注视,彼此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喜欢上了跟车子说话。有什么心事,都会直接跟车子说出来,仿佛它有了生命似的。其实车子一直都是有生命的。车子是最忠诚的朋友,你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哪怕你驾驶它打算驶下悬崖,它也毫不畏缩。让人感动不已。
发现自己老了。
是别人告诉我的。那天在一所大学门口停车等人,摇下窗户抽烟。有个女孩走过来问路,问完听见车子里放着leonardcohen的歌,说“喜欢他的歌,说明开始老了。”说完笑笑走了,留下一个青春无比的背景。
回头总结可能是自己留了胡子的原因?回家认真把胡子刮了,从衣橱里挑出一件旧长袖t恤,穿下去站在镜子前,发现显得年青多了,肚子却比以前鼓得厉害多了。这才开始难过地相信女孩子的话。衰老是一种可怕感觉。听听披头士的《help!》便知。
一次又翻《广岛之恋》。
不经意又翻到那句话:“战争遥遥无期,我的青春也漫无止境。我既摆脱不了战争,也摆脱不了我的青春。”
感觉青春如同手里握着的一条滑溜溜的鱼尾巴,即将溜走。即使不溜走,看样子没多久也会渴死在自己手里。无论对于寂寞还是爱情,这场战争,看来都要旷日持久打下去了。
青春是一场围困。
如同西班牙人对阿尔罕布拉宫旷日持久的围困。
青春不毁灭你,它只是围困你。
《天堂隔壁》忽然开始下雨
来了寒流。
天气骤冷,前两天还飘了点雪。冬天衣服全扔在干洗店,只好龟缩在家。好几天不见转暖,实在憋不住,下楼开车转悠,开着暖气,欣赏街景。寒风掠过街头,把顽强挣扎在枝头的枯叶一扫而光。落叶被风到处吹卷,四处飘散。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无声地抗议着无可奈何的可怕季节。街上全是抖抖嗦嗦匆忙赶路的行人。我躲在温暖的车子里,透过车窗认真观察,如同趴在一艘船上瞅着海面上溺水挣扎的人群。
忽然开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街上仿佛被摁了一下“快进键”,人们的动作全部快了一拍,行人奔跑着四处寻找蔽雨的地方,摆小摊的迅速收拾摊档,偶尔撞车争吵的被迫放弃四下逃窜,骑车人一辆辆飞快从车窗外掠过。只有卖报人披着雨衣,在街头东张西望继续叫卖,偶尔有车停下要张报纸,甩下一张纸钞开车就走。没来得及被风吹走的落叶,被雨水泡湿,脏乎乎黏在脚下。所有人都一幅瑟缩模样,竖起大衣领子,毫无意义地对抗着强大的寒冷。
前方车子急停。
我也紧急停车。趴在方向盘上打量。原来一个腿脚残疾的,撑着手杖在雨中街道上大模大样地从容走过。所有车子摁响喇叭表示不满。
突然庆幸自己不是个残疾人。
庆幸自己没缺胳膊断腿,庆幸自己不是盲人,庆幸没有要命的心脏病,庆幸没有肮脏的性病,甚至庆幸睡觉时不打呼噜。庆幸来庆幸去,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是一个几乎什么都有的人:身体健全,没有疾病,衣食住行样样不愁,还有条件去寻找一些小享受小感觉。
——那么每天哪来这么多用不完的茫然落漠?
——因为没有爱情?可是如果拿一条腿去交换爱情,自己愿意吗?
如果是睫毛,没准儿会愿意。但是谁又真的知道?
人们总是在乎目前最需要的一样东西,忽略掉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或许这是不快乐的真正原因。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偶尔想像:如果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母亲的,是否愿意?答案是愿意。又假想,如果用一双眼睛去换取母亲的生命,是否还愿意?答案却是犹豫不决。
人们不害怕彻底失去,害怕的是残缺不全。
如同自己的生活,缺少了睫毛,变得残缺不全。
前面的车子开始启动。
我缓缓跟着,雨刷器左右摇摆,窗外景色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做梦一般。
打开音响,听着朴树的老歌《白桦林》。
驶过一个街角。
路边有一个公话亭,有个人影缩在底下,瑟瑟发抖。
驶过公话亭。
眼前一亮,灵光一现。
急忙停车,换档,打开双跳灯,注意着后方车子,小心翼翼贴着路边倒车,直到前车窗与公话亭平行。透过雨水模糊的右车窗,认真辨别:
长发随意垂落肩头。削瘦的肩膀。茫然沉静的大眼睛。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着的长长睫毛。长长的棉围巾。粗呢大外套。系带的长筒靴。怀里的玩具小羊。粗布大背包。
是睫毛。
竟然是睫毛?
她没带伞,穿的很单薄,躲在风雨飘摇的小公话亭,靴子湿湿的,脸埋进外套领子,表情落漠。似乎在等出租车。
我摇下车窗,使劲喊。
睫毛扭过头来,惊讶地瞅着我,不知所措。
雨太大,使劲刮进车里。
挥手示意她上车。
睫毛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好跳下车子,街边流淌的积水没过脚脖子。左蹦右跳避开积水,跑过去把她拉上车。车子开动。风雨寒冷被挡在窗外。扭头激动地瞅她,兴奋不已。睫毛额头上的头发滴着水珠,茫然地瞅着我,表情空洞。一会儿别过头去望着窗外,不再看我。
雨势骤急,道路拥挤。
车子行驶在一条单行道,后边一长串车子拼命鸣笛催促前进。没法停车,只好盯着前方小心驾驶。
朴树唱起《那些花儿》。
——“她们都老了吗?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我与睫毛终于没象歌里唱的那样,各自奔天涯。
刹那间无限的幸福与感动,波澜壮阔袭遍全身。
如同冲进外面大雨里,痛痛快快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