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钢铁(结局)(1 / 2)
作品:《他们都爱我[综英美]》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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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轿车从大都会出发,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驶离市中心,用那不紧不慢的速度,似鱼一般懒散地随波逐流,敞开的车窗内,鲜红的丝巾骤然跃出,被风拍打着抖出凌乱的褶皱。
雪白的手背一晃而过。
手指牵着红丝巾往车内去。
希德捂着面朝窗户那一边的脸颊,微微侧脸往外看去,却又厌倦那些千篇一律的黯淡的城市植物,于是很快把车窗升了回去。
颈间摇动不止的红丝巾停了下来,搭在希德的胸口处,是高度饱和而靓丽鲜艳的红,如燃烧的火焰,又如沸腾的血液。
车子的后座上摆着一团玫瑰花束。
那都是希德在毕业派对上收到的离别礼。
开车的是来接希德回堪萨斯的贝登。
他不太习惯开长途车,开一阵子就得停下来休息,换希德继续开。
希德本来提议让他自己一路开下去。
但是贝登不愿意。
“人的任何能力都是有限的。”
贝登说道:“就算你年轻,但连续开几个小时的车你也会感到累的。然而,开两个小时休息一个小时就不一样了,你有休息的时间,当然就有更好的精神,开车就更稳了。”
“我老了,开不了两个小时,但是,开一个小时还是可以的——你看这路上又宽又阔,没有别的车……”
开出城市后,曲折的公路上,竟有几分荒凉落寞。越往东去,绿植越少,接着到处是荒废的土地和陡峭的峡谷。
土的颜色变成了红褐色。
那是一种,很难以想象的颜色——他们的眼前掠过了数个小时的荒谷景象,红褐色的飞沙附着在车窗上,如同在大都会时,清晨窗户上的薄薄湿雾。
“毕业以后想做什么?”
无人的路上,贝登扶着方向盘,闲聊般地问道:“想留在堪萨斯吗?”
“……”
希德靠着窗,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今天早上,大都会下了场雨,有些凉,所以他穿着一件很薄的针织高领毛衣,黑色的,袖子半挽起,红丝巾系在领子上。
一头金发很久没剪了,稍稍盖过耳朵。
零碎的刘海下面,是一双色调浓郁的,婴儿蓝眼睛。
他苍白的手背抵着下巴。
“我还没想好。”
过了很久以后他才这样说道。
希德这大学四年其实过得很混沌——他没有什么目标,成就与美誉却奔他而来。他也曾试着交往过男女朋友,最终却都是潦草收场。
在外人看来他是天之骄子,应该是没有任何烦恼才对的。
可是……
希德低垂着眼睑,埋头,细细观察起了自己的手指。
十指指腹上一共有几个圈圈?
在指腹温热的触感中,希德猛然想起,在遥远的那个夏天,躁郁而神秘的夜晚里,漫天的星星照亮了他的床侧。
床侧——有人握着他的手,数着圈圈。
一个,两个……
四个。
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
开门声。
合上车门。
希德走下车,在路旁的斜坡上蹲着,默默地喝着水。
贝登站在他身侧抻腰。
远处是连绵的荒败山脊。
这回换希德开车。
贝登坐在副驾驶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他年龄越来越大了,尽管没生过什么大病,但是体力是真的越来越差。
然而贝登依旧是那个不服老的贝登。
顽固又硬气。
蜿蜒的大路上,他们的车子即将横穿过亚利桑那州,往新墨西哥州直行而去。一天之内,别离了多雨阴沉的大都会,来到了美国少雨多阳的中部地区。
这边渐渐热了起来。
希德单手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扯了一下颈间的红丝巾。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贝登彻底睡了过去。
四周安静得好似在太空漫游。
汽车的引擎沉沉地响着,而车窗外,那被隔绝了的风的声音、太阳光呼啸过路面的声音、沙尘旋转沸腾的声音——它们伴随着已经远去的,大都会中的靡靡雨声,化作车轮下密不可数的印记。
荒寂的午后,这一瞬间,希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偷偷在夏天里青涩发生过的情意,原来已经枯萎五年之久了。
希德怔怔地看向前方。
嘴唇轻轻颤动着,像是在呼唤着谁的名字。
五年来,无数次地,无声地,深沉地,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
车窗再次被降下。
野蛮的,热的,躁动的风涌入车内,拽动着红色的丝巾,凌乱而张扬地舞动,像是囚禁在黑色土地上的一抹热烈灵魂,因风的到来而雀跃不已。
下一刻,丝巾松动了,从希德的颈间被风带走,斜斜地从车窗侧飞出去。
希德迅速地回头去看。
丝巾飞走了。
只留下一点点的影子——在车子曾留下印记的路面上,留下了短暂的一瞥。
希德突然间崩溃地刹住车。
贝登被车子猛烈的晃动给震醒了。
他看着希德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然而,红色的丝巾被风带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希德再也看不见。
贝登追上去。
然后又默默地停住脚步,在沉寂无人的辽阔公路上,看着希德冷冷的孤独的背影。
他猜,希德肯定又掉眼泪了。
滚烫的泪会掉进滚烫的尘土里,最终化为一瞬间的泡影。
“回来吧,我的孩子,希德——”
“你追不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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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希德开着车停在了自家门前。
农场还是老样子。
望不见尽头的玉米田里,绿油油的叶子在天底下连成如海浪般的一大片,风一吹过,叶子跟着倒伏,叶片泛起一阵油光,远远看去,好似在海上闪闪跃动的浪光。
在家门前,希德看见了特意前来迎接他们的玛莎和老猫翡翠。
翡翠胖得走不动路,窝在玛莎怀里,半眯着眼睛,白花花的胡子耸动着,像是在试探着熟悉面前这个“陌生”的希德。
而玛莎微笑着迎上去,说道:“好孩子,祝你毕业快乐,哦,还有——欢迎回家。”
翡翠认出了希德。
然而它在玛莎怀里动弹不得,只能隐约发出一声难听的呜咽,像是在对希德的欢迎。
希德莫名有些伤感,伸手慢慢地抚过翡翠的脑袋,感觉到翡翠轻弱的呼吸在他指尖恋恋不舍地掠过。
“快进屋子里——我做了烤派,趁热吃!”
玛莎拍了拍希德的肩缓和气氛,然后冲贝登笑着说道:“还有你们家的后院,我也收拾出来了,等再热一点就可以下水游泳了!”
“哎呀,谢谢你老邻居。”
“客气什么呀!”
“……”
晚餐的时候,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聊起以前的趣事,都大笑不止。安静了好几年的老屋很少这么热闹过,连翡翠也一直围在桌子旁边喵喵地打转。
放了一天的赠礼玫瑰几乎都蔫了,不过玛莎没舍得全部丢掉,挑了一些漂亮的摘下来,打算拿来泡茶喝。
被摘成一片片的玫瑰正摆在阳台。
晚风轻轻吹着,带进来一阵甜蜜的香气。
希德喝了一点酒,头脑晕晕的,支着脸颊在桌子旁安静地听着长辈们的笑谈。
他的思绪飞向天空。
跟着旋转的卫星一起看星星。
“你老了,贝登。”玛莎说。
“我哪里老了,我不老,我正年轻。”
喝了酒的贝登说话蒙蒙吞吞的。
“你瞎说,贝登,你都六十多快七十了。”
“哪里哪里,我才十六呢。”
“哈哈哈!”
“……”
吃完饭后,希德独自一人离开家,到田野里去散步。
乡下星星真的很多。
草丛里还有稀奇古怪的虫鸣。
希德走着走着,越走越远,眼看着,身后的家已经消失在路的那一头了,他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埋头一鼓作气往前走,逆着风走,在朝他倒来的高大玉米杆前,不服输一般,硬着肩膀往前钻去。
他拨开面前的玉米杆,在松软黑暗的田地里盲目行走,没有目标地绕着圈,最后慢慢地深入田地的腹心。
没有灯,星光自会照亮前路。
行人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
他感觉到周围只剩他这么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
“clark——”
他朝天空大声呼唤。
回应他的却只有风声。
[“那我呢?”]
[“那我呢?我们到底算什么?”]
[“……”]
曾经轻易便脱口而出的质问,如今对于他来说却异常地难以启齿。
骄横与自信在五年的等待里已消磨殆尽。
希德软弱地低下头。
他扶住他身旁的玉米杆,粗糙的植物茎杆摩擦着他的手心,挑起丝丝缕缕的痛意。深呼吸间,眼泪默默地掉在了植物叶面上。
“克拉克——”
“我很想你。”
“……”
寂静的田野上,无言的沉默。
五年里所有顽固的坚持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黑夜里,破碎在乡土间。
希德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忆,回忆过去的所有细节。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克拉克,在校长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高高大大的笨拙男孩穿着一双陈旧的运动鞋,灰扑扑的鞋带被他老老实实地系了两圈,是很老土的系法。
当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样子,令希德想起了在幼时养过的那条拉布拉多。
又想起被坏小孩推倒在地上,却隐忍不发的克拉克,想起那天雾蒙蒙的细雨,想起那天突然遮来的牛仔外套,以及那一声软怯怯的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