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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有张床第24部分(1 / 2)

作品:《魔鬼有张床

老鸨子叫人上了茶,拉着我的手说:“好女儿,妈妈给了你天大的例外,你可要记住了。早去早回,别误了自己的大事,叫我脸上挂不住,更不好向别的姐妹们交代。”

我一一应着,吃了几口茶,然后从后门出了庄子。

巷子口,我叫了一辆黄包车,向妈妈说的那边地儿去。一路上,我看见那个车夫埋着头,用力地跑着,喇叭儿摇个不停,大口大口地白气从他的嘴里喷出来,斗大的汗珠子挂在腮边摇来晃去。看着这个车夫,我不由想起了表叔舅——死者死矣,到如今,我连他的坟上也没有机会去了,还有亲爸爸,新爸爸,今生今世,我也许只有在梦里,才能亲手在坟头为他们插上一柱香,烧上一片纸了。

初秋的天气,细雨绵绵,濛濛小巷,冷冷长街。疏疏的行人,好象冬眠乍醒的懒蛇一样。街的两边,只有那来来往往的过船上的号子声,才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天地增添了几分活的气息。

一路行去,远远的,就看见了妈妈给我说的那个铺子了。一块黄黄的木招牌上,用木碳写着四个字——老记烧饼。

走近了,下了车,我立在一个转角。那个老头儿,弯着腰,正在木板上和着面团,嘴里哼哟哼哟地喘着气。一身大棉布袄子,到处都露出了絮子,被油烟熏得发了黄。脚下那双麻草鞋,几乎断了帮儿,用几根布条儿接着。

旁边,泥灶炉堂上,安放着一口坦锅,两侧是滤油的筛和盛饼的篮子,锅旁挨着一口风箱,下面散乱着一小堆禾草和木屑儿。

妈妈一直背对着我,好不容易生燃了火,添上了材碳和碎煤,坐在小凳上,一伏一伸的拉动着风箱,顿时,阵阵浓烟弥漫开去,使得昏沉的小街更加压抑。

我没有过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妈妈。不久,妈妈去屋里抱了些木屑儿出来,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她比以前更老了,又黑又瘦,没有一点儿血色,她的头发剪短了,如一堆未化尽的雪堆在头上。身上穿的,还是走时的那一身,显得又脏又烂。

我看在眼里,心里好难过,但我还是没有过去,我不是不想见她,我是不想见那个老头儿。这儿的一切,除了妈妈之外,什么都不会放在我的心上。妈妈来了着么久,连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捞到,这个老头儿,决不是妈妈要寻的依靠。

我找了一个小乞丐,给了他两个小子儿,叫他去给妈妈送钱包去。那个小乞丐,接过钱包,满脸笑容,小跑着去了妈妈那儿,背着那个老头儿,说了几句话,他把钱包给了妈妈,在那儿买了一个冷烧饼,然后望望我,见我挥挥手,便揉揉鼻涕,裂嘴一笑,啃着烧饼跑开了。

妈妈接到钱包,放进兜里,站起身来,一脸三分惊喜两分焦急的神色,四处寻找我的身影。她转着身子,到处看,想叫我,又瞧瞧那个老头儿,怕惹那个老头儿不高兴,张口却没有叫出来,她闭了口,用手搓着围裙,不知如何是好,许久,她失望了,又坐下去拉风箱,还回过头来东瞧瞧,西望望,渴求看到她的女儿,到了最后,她的脸上,渴求变成了悲伤,在她的心里,她以为我不再肯和她见面了。

我虽然不肯和妈妈见面,但在我的心里,却希望多看一会儿自己的妈妈——生身的母亲。母女相见,这样的机会,恐怕以后会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来了,我得多呆会儿。

铺子里,火旺了,老头儿开始烙烧饼,阵阵香气混合着木屑儿和煤灰儿的气味,呛得妈妈伏在风箱前不停地咳嗽,把身子弯成了一张弓。

老头儿不停地翻动着烧饼,一会儿,出了锅,放在筛子里,一边扭着面团一边吆喝起来:“烧饼——烧饼——老记烧饼,刚出锅香饼,快来买啊!”

路上行人,过过往往,很难看到几个买烧饼的。生意如此的惨淡,我对这个老头儿,是真的死了心了,他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真正到了绝路,他又怎么顾得上妈妈呢?

一会儿,老头儿又出了一锅饼,指手画脚的同妈妈说了几句话,远远的,我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只见妈妈拿了一个篮子,用油纸包了烧饼一个一个放进篮子里,沿街叫卖去了。

一路上,他一边叫着,还一边回着头。

看着妈妈渐渐消失,这个地方,已不再令我留恋了,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天底下,这芸芸众生,真的是为了赎罪而来,还债而去?

在这里,我的身子闲着,心里却累着,一旦回到庄子里,我大身子与心都会同时间赛跑,老鸨子那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的不仅是身子,更是灵魂。钱从一个口袋钻入另一个口袋,婊子就好象钱庄的帐房,金子银子如流水,自己不敢拿分文,最后是饱了眼睛饿了心,待到树老叶黄时,一切便会风吹雨打去,化为腐朽。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每一个婊子却不得不死心踏地地走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里能找到最好的说明,最好的例证,刀山得上,油锅得下,横是一死,竖是一死,三更死的别想挣扎到五更,水里死的别想挣扎到岸上。

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命运,人,成不了仙,又不想做鬼,所以只好纠缠在这个丑恶肮脏的天地间。

正文手记25一遇贵人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庄子,是走向新生还是走向灭亡?对于今后的归宿,在这哭哭笑笑的生涯里,我醒的时候不敢想,梦的时候不去想,我根本不知道在庄子里还能做多久,一月?一年?还是十年?但绝不是一辈子,人老珠黄,谁还想要?

老鸨子盯着婊子的身,婊子盯着嫖客的钱,我在庄子里做了一年多,怎么也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在那个深秋的夜晚得以该变。

正是上灯的时候。

银河暗沉。疏落星光。一轮弦月,斜挂在天边,倚窗而望,被微风中的柳条儿,分成了无数个月牙尖。

来了一个很特别的主儿,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在动。小丫头叫了我们姐妹过去,老鸨子笑脸相迎,大献殷勤,忙忙碌碌,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个主儿。

大堂上,这个主儿,危襟正坐,一一消受着老鸨子的厚待。看到此人如此大的脸面,我想他必然是非富则贵了。

近前,众姐妹站成一排,由那个主儿挑选。那主儿前前后后看了我们一下,最后点了我的号,要我去伺候他。

我是做这门子生意的,自然乐得去陪他,猪儿,狗儿,猫儿,只要给钱,就是老鸨子眼目中的财神爷,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上前去,给他道了一个万福,牵了他的手,倚在他腰间,去了中堂。

桌子上,几样糕点,一只果盘,两杯精茶,都是老鸨子孝敬那主儿的。自然,我也跟着沾了光,同那鸡犬一样,升了天了。

大家坐下,老鸨子叫我敬茶奉果,我一一照做,清言甜语,不轻不重,小心翼翼地招待着。还没有说上几句话,有人来告诉老鸨子,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老鸨子走在前,我引着那主儿跟着,去了一个特别的小屋。屋里,桐油灯换成了跑马灯,漆花桌,竹藤椅,双靠床,还有一个小妆台,案上一琴一炉,炉上已点燃了熏香。然而,这些东西看在我的眼里,却是那么的别扭,它与这个狭小而低矮的屋子极不相称,就象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头上插了一朵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知道,这是老鸨子特意吩咐下来的。桌上,酒菜俱全——清酒烈酒,鸡鸭鱼肉,都是庄子里长脸的东西。平日里,这些东西是看也看不到的。什么样的命什么的身,什么样的身什么样的嘴,在老鸨子的眼里,可是分得一清二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