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小说 / 魔鬼有张床 / 章节正文阅读

魔鬼有张床第19部分(2 / 2)

作品:《魔鬼有张床

我知道,他父母死得早,从小命就和我一样苦,过着犁牛跑马一样的日子,好不容易长大了,须得留下几柱香火,才能对的起自己,对的起父母,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我不着急,是种子,就可以发芽;有土地,就必然结果。快一年的时候,我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他的骨血。

我的男人,显得很高兴,为我买了一些补身子的药和零嘴,有事没事都会傻笑着,楞头楞脑的哼起了小调儿。他那声音虽然不好听,会吓跑狼,但他不管别人,乐了个自我陶醉。他想得非常简单,欢乐是自己的,干吗去看别人的脸色?

有了孩子,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脑子里一片茫然,心里一片空虚,孩子一旦落下地,这个家里,就预示着从此会多一张嘴吃饭,说不定,到那时,幸运与不幸便同时来到了。可是,我既然嫁了人,不管命运是怎样的安排,总得为男人生儿育女,才算尽了一个做女人的本份,做子孙的孝道。

不久,传来消息说,小日本从东北方向打进来了。几天时间,毁了公路,炸了铁路,断了桥梁,就占领了三十多个城市,一时间,到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活生生的一个人间地狱!

然而,这还不能完,这帮侵略者,他们还在继续着屠杀,屠杀,屠杀……

这个自称日不落的帝国,他们架着大炮,端着刺刀,象一个恶魔出了世,梦想着要征服中国,征服亚洲,征服全世界!

有了这样的坏消息,到处都是鸡飞狗跳,鼠奔猫跑,乱得更加厉害了。我不由开始担心起妈妈来了。跟妈妈打交道的,全是些不要脸、不要命的角色儿,在这样的乱世里,谁也不敢招惹他们,弄毛了,他们会打人不皱眉,杀人不眨眼。妈妈要想从他们手里讨饭吃,无疑是过刀山、下油锅、闯火海,得时时小心,处处谨慎,不然,有猫一样的命也是不够死的。

寻了一个空闲,我回到了从前的老屋,去看妈妈。

妈妈不在家,院门上了锁。墙头的青藤,还长得绿,长得茂盛,在寒风中轻轻的摇曳着。柳树下,那只破木船上,歇着几只不知是谁家的鸡,叽叽咕咕地挤在一起,显得瘦弱不堪。

妈妈去了哪儿呢?

我不愿意向别人打听妈妈去了哪儿,我不是怕丢人,怕别人的白眼和唾沫,活到现在,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我只是怕别人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谁愿意告诉一个婊子的女儿呢?

站在屋外,我等了很久,不见妈妈回来。

那些来来回回的人,仍然用以前的眼光看着我,嘴瘪成了一条线,手把衣服拍得啪啪响,生怕沾了我家的晦气。走远了,张三拉着李四,还对我指手画脚地说过不停,把口水直往地上吐,头摇得直掉灰,好象我是一个天生的怪物。

我不理他们,也不恨他们,谁叫妈妈是婊子呢?别人不卖,也可以寻到一条活路,我们不卖,恐怕早就见了阎王了!

又等了许久,妈妈仍然没有回来,我只好折身回去,顺着小街,漫无目的地瞎逛,希望能碰上妈妈。

天,变得昏沉沉的,象一只没有洗干净的大锅,斜盖在地上,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冬天的风,象刀子似的,划得人脸生疼,冷嗖嗖地直往脖子里钻。飘飞的尘埃中夹杂着些碎纸烂叶,把一个很小的街道,遮得更加迷离。

这来来去去中,人人都是腿颤颤、心惶惶的,纷纷谈论着目前的局势,张口是小日本,闭口还是小日本,好象小日本是阴魂不散的鬼一样,死死地纠缠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些拿着鞭子的仍然在喝着酒、吃着肉;那些拿着刀剑的仍然在唱着歌、跳着舞;那些扛着枪炮的仍然在卖着田、卖着地……

回到学堂,吃过饭,到了下午,我又去了那边,仍然没有见到妈妈。妈妈到底去了哪儿呢?我不由有些担心起她来,希望她千万别出什么事。我们一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不能再去街上瞎逛,寻找妈妈,我得回去了,学堂还有工作等着我。世道这样乱,我不敢等到天黑了才回去。妈妈没找着,我自己不能出了事。

回到家,八月问我去了哪儿?我知道他在担心我,担心肚里的孩子,但我什么也没有对他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去找了妈妈,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我妈妈是干什么的,我希望妈妈的事儿,他永远都不知道,当我的妈妈是一个好妈妈。

没时间再去看妈妈了。

学堂里,我不能分心,还得努力工作,那些想见妈妈又没有时间的日子里,工作之余,坐在小屋的床板上,我总是会很揪心地想起她,想着她的苦,也想着她的好,心里象打开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味儿争先恐后地涌来涌去。

念着妈妈,我得想办法再去看她,为了匀出一点时间,我加班加点地工作。过了些日子,因为李婶帮忙,我终于又得了一天假,顾不上吃饭,便早早地去了妈妈那边。

快到家的时候,我在街上为妈妈买了一包红糖,两盒米糕,急匆匆地往家赶,渴望早一点儿见到妈妈。

那些摊边,那些门前,总有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女人凑在一起,在说着一个婊子的事。一路行来,我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好象哪个婊子没有上税,还反抗了警察,被抓进了牢里,打断了腿!

我相信,她们说的决不是妈妈。妈妈就是白卖了,也不会去招惹恶棍的,更不要说警察了。

虽然这样想,我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样的世道,将要发生什么事,谁也料不到。

来到我的家,那院门上,依然是一把锁,冷冰冰地扣在门环上。那破破烂烂、褪尽了红色,淡去了字迹的门神,拿着鞭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望着我,散发着阵阵的寒气。

我的身子,一下子僵了,象一条冬眠的蛇,被人丢在路上,想动也动不了。脑里,一片空荡;心里,一片空虚;眼里,一片空白!

过了好久,我才缓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妈妈,真的出事了吗?

这一把铁锁呀,锁住的不仅是门,而是我和妈妈的心。

来了一个老女人,在我身边停下,说:“看你在这儿呆大半天了,是这家的人吗?”

我点点头。

她又说:“你看,都没有人管你的事。我是看你可怜,不忍心,才告诉你实话——这个家里的女人,被警察抓走了,听说还打断了腿,放出来时,疯疯癫癫了好几天。一路来,你还没听到街上谈吗?如果你有办法,就赶快去救她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