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第7部分(1 / 2)
作品:《暗杀》繁盛、繁茂兄弟俩相视而笑,端起老道殷勤奉上的清茶,在这个寒凉乍起的初冬的上午,终于心境平和地坐了下来,这和处在周宅纷乱复杂的环境迥然有别。
繁盛似乎正在和箫道人谈论自己眼前遭遇的困境,讨教如何可解。箫道人替他掷签,得了一个水雷屯卦。卦解为远徙不利,不若守宅待动,克艰克难,终有大成。这屯卦之解,令繁盛打消了携带妻子离开海陵赴沪的念头,决定留在这里。繁茂听说他不走,心中也很高兴,表示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周家男丁聚合,自可抵御不利局势所带来的影响。
繁盛笑笑,说:“只怕母亲她老人家不这样想。”
繁茂忽然忆起,先前自己曾来观中为二哥求过一卦,箫道人似乎说是宜走为上。怎么不过半个来月,居然就改了说法?于是,便向箫道人请教。老道含笑解释说上次之卦,与今天之卦都是正解,只不过时势不同而已。前次繁盛出门,就算被劫,结果也会好过回到海陵。但回了海陵,玄机已变,只能落眼于此时此刻的境地了。这一卦出,居于家宅,有惊无险。
繁茂听得稀里糊涂,坐在那儿虽不明言,但却不能理解。箫道人仿佛看出了他的疑虑,但都佯作不知,依旧谈天说地,追忆着战争前的舒适和祥和。
随着阳光渐渐抬高,中午将至,老道留这兄弟俩在观中吃饭。
繁茂刚想推辞,却见哥哥笑吟吟从身边一个黄布袋内取出两只油纸包来,放在老道桌几上,说:“这里有在下预备的两样小菜,留着下酒用吧。我可想尝尝你那道观珍藏的雪醅酒的滋味了。”
箫道人连忙取来两只青花大碗,将纸包内的卤烧香鸡和酱猪耳丝倾倒下来,道声无量寿佛,说:“这两只乾隆官窑的青花碗,是老道随身物件中最宝贵之物。不想,今天倒用来盛装你的坊间小菜了。”
繁盛哈哈笑道:“战乱时期,物价飞涨。道长满面菜色,守着这两个空碗饿死不成?不如装菜,供咱们三人畅饮之用,方才还原它本来的用途。”
不一会儿,道僮捧来热气腾腾的素斋菜蔬,和那两样熟菜摆与一处。老道从床下取出个密封的小陶坛来,揭开口上的封泥,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鼻而来,不由令周氏兄弟馋瘾大动,连声呼喊倒酒!倒酒!道人持坛笑道:“雪醅酒,是我白云观的镇观宝物,寻常人哪得一见?今天,便宜你们二位了!”
繁盛望着白如雪练般的酒汁入杯,迫不及待地啜饮一小口,一道似凉非凉、似热非热的酒线从舌底直向丹田处流淌去,口颊暗香浮动,不由自主叫了声好!老道望着他,摇头说:“大惊小怪,老道若似你,整天喊破喉咙了。”
第二章(8)
繁盛竖起大拇指,赞道:“此酒胜枯陈酒多矣,我平生所饮,以它为第一!”
箫道人不屑地一笑,说:“枯陈药酒也算是酒?那是堆药材,喝酒如啖药,下品之下品而已,不值一提。”
繁盛一愣,倒也觉得他这话有道理。旁边一直不语的繁茂这时举起杯来,笑道:“我不是专程为酒而来,却有幸饮到美酒,意外之喜,意外之喜。要感谢二位。”
箫道人点头道:“你此言甚是,不像令兄一早便有备而来,挟菜逼酒,居心叵测,居心叵测!”
繁盛又饮一口酒,洋洋自得道:“此酒不加勒逼,焉能喝到?”
箫道人和繁茂相顾愕然,旋而放声大笑。笑声在这寂寥清冷的道观后园内回荡,隐约间掠过墙头,散没在四边辍耕的农田上空。
(七)
周宅内,周太太收到了长子繁昌从苏州托人捎回的一封家信。信内字里行间,散发着某种莫名的不祥气息,令她感到了寻常时人们所谈论的劫数,正隐然向着周家接近。她睁大眼睛,意图从这些端正的颜体字迹中分辨出那不祥预感的清晰形象。正在这时,繁盛、繁茂兄弟俩联袂而归。她忙不迭地将他们唤到眼前,将那封信递过去,幽幽叹息了一声。
繁盛惊讶地望望母亲,低头去看那信。信内,繁昌言简意赅地写道:
苏州省府行营形势大好。汪主席念及故人情分,相待甚亲,昌常随侍左右。主席闲来道及先君,忆昔日东瀛时相交之情,未尝不慨然涕下。
又,前线战事吃紧,局势难料。望母亲及茂弟谨守家门,以免无妄之灾。二弟此时情形,心中挂念,吾已敦请省府李士群主席出面斡旋,以他的身份,当令对方有投鼠忌器之感,不敢对二弟任意加害。言不多述,望母亲大人保重身体,勿以庶务为劳,颐养天年。
不孝子繁昌顿首
繁盛放下信,和旁观的繁茂交换一下眼色,微微笑道:“大哥如此关心,倒令我惶恐不已了。”
周太太瞧着两个儿子,喃喃低语道:“他在那边越受重用,我便越加如坐针毡,万分的不舒服。要是能急流勇退,守宅归隐,那才是周家的幸事。”
这晚的家宴,受此封信的影响,气氛十分的郁闷。大嫂玉茹回娘家省亲,得一个礼拜才能回来。周太太的满腹心思无处宣泄,看着桌上的菜肴提不起食欲来,只是喝汤。繁盛夫妇和繁茂似乎也受了感染,只吃了一小碗汤泡饭,嚼了一根酱黄瓜后,早早离席。
周太太无奈地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吩咐王管家说:“让厨房给我熬一小碗小米粥来,我今晚的胃口太差,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王管家早已习惯她这种阴晴多变的性子,答应一声去厨房了。在宅内巷口拐弯处,他正巧碰上衣冠齐整正欲出门的繁茂。繁茂说出门去散散心。王管家叮嘱一句说日本人这阵子宵禁,8点后,巡逻队逮着人可是要抓走的。繁茂点头表示知道了,自己只在宅子附近的街巷溜达一圈,无关紧要。
繁盛和妻子许怡回到了住处,沏下了茶水。许怡坐在窗口桌下,低头又望见那本沪版杂志,翻阅几页,还是上次那本,不禁有点儿奇怪,问繁盛为什么不另换几本看看?繁盛笑笑,说:“就这一本,旅途用来散心的,哪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