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华原本正在批改教材，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陈江那边很满意你，他父母也满意，我也很喜欢陈江。你们下个月十八号订婚吧。”

林嫣愕然：“妈……”

徐丽华笑：“别喊我妈，你不肯订婚，就是相亲再多次也不会订，陈江有什么不好？你这么挑剔，是因为还喜欢姓贺的？”

林嫣下意识否认：“不是的。”

“不是的，那就跟陈江订婚。”

林嫣咬牙：“妈，我不订婚。”

“那你想怎么样？我说了，跟陈江订婚！这个婚事你不定也要定！”

林嫣眼圈都红了：“妈，为什么非要逼我订婚？”

“因为你还喜欢贺明笙，你放不下他，你敢承认吗？”徐丽华平静地看着她。

林嫣摇头：“妈，我不喜欢他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她怎么可能还喜欢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

徐丽华笑：“那就订婚啊，来证明你不喜欢他了。”

林嫣坐在椅子上，徐丽华拿起来手机：“你这是默认同意了，我给陈家打电话商议订婚的具体事情。”

听了这话，林嫣冲上去一把抓住徐丽华的手：“妈！”

徐丽华目光冷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嫣忍耐了那么久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眼泪夺眶而出：“妈！我没想怎么样，我就不能不结婚吗？”

“为什么不结婚？因为你还喜欢贺明笙？”

“我不喜欢他！”

“那就结婚！”

“我不想结婚！”

“因为喜欢他吗？所以不想结婚？”

……

母女两个重复着这样的几句话，语速越来越快，直到林嫣哇地一声哭了，她坐在椅子上，哭得不行。

“妈，妈，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是，是，我是喜欢他，我喜欢他，可我怎么办？我控制不住啊！我对不起爸爸，我不该喜欢他的，可我喜欢他，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啊！我也希望爸爸没有出事，我比谁都希望爸爸没有出事啊！妈，我是罪人，我是小偷，是个不孝顺的孩子！我怎么可以喜欢他呢？可我就是还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我恨不得自己死了！所以我卑劣地生下了游游，妈，我对不起您和爸爸！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为什么会是爸爸，为什么会是爸爸？我宁愿死的是我！”

她嚎啕大哭，徐丽华放下笔，走过去一把抱住她！

“嫣嫣，哭出来吧。”

林嫣抱住她：“妈！我好苦啊！！”

她抱着徐丽华，抽噎着哭诉：“妈，以前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他妈就看不起我，不喜欢我，一次次侮辱我，可我喜欢他，我想努力跟他在一起，我很努力了！可我没有想到，命运都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也认命了，这些年我真的没有联系过他，知道他结婚了我难受得吐了好几天，我没敢让人知道，我忍着，我什么都忍了。我应该为爸爸报仇的，我也报仇了，我告诉他我背叛了他，妈，贺明笙不是坏人，他承受了痛苦了的！他因为要找我，出了车祸，他头上缝了十几针，我看到了那伤口，好长一道啊！老天爷啊！”

林嫣哭得几乎晕过去：“为什么！那么长一道伤口，我爸爸和贺明笙都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啊？妈，好难受啊，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徐丽华死死地抱着她，忍着心里破碎的痛苦：“嫣嫣，你没有错，我们也都没有错，你爸爸更没有错。是妈妈不好，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妈妈早该发现的，这些年你没有开心过一天。”

林嫣闭着眼哭：“妈，我错了，可是我真的不想结婚，我就算一直爱着他，我也不会去找他的，你相信我！我是爸爸和您的孩子，我……”

徐丽华含泪给她捋了下刘海：“不，嫣嫣，你是爸爸妈妈的命，你幸福了，爸爸妈妈才会幸福。妈妈逼着你相亲就是要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你不必自责不必苦楚，你该做的是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幸福。要是你爸爸知道，你因为他的死而错失了幸福，你觉得他会安心吗？”

林嫣怔住了，徐丽华温柔地看着她：“妈妈不愿意看着你日日消沉，不愿意看着你强打精神走在这个世上，那样一个人终究是会崩溃的。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我相信你爱上的人不会是一个错误的人，贺明笙的父亲是肇事者，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而贺明笙，他没有什么错。如果他能够选择，我想他不会选择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

林嫣眸子又升起一层薄雾：“妈，妈……”

徐丽华给她擦擦泪：“人常言道，父母在孩子长大的路上始终是要放手的，能做的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你爸爸看不到了，但是我会代替他来看，我们希望你幸福。而你应当也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吧？”

若是寻常人，早该迫于压力顺从于现实。

而她与贺明笙，却从未放弃过。

徐丽华起身，打开隔壁办公室的门，两间办公室之间是木板隔层，两人的话被贺明笙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眼神坚毅中带着温柔。

“妈……”他轻轻喊道。

徐丽华微微一笑：“我去上课了，你好好安慰她。”

她很快离开，贺明笙走到隔壁办公室里，看到眼睛通红的林嫣，他走过去，把她温柔地圈在自己怀里：“嫣嫣，不哭了。”

八年未曾有过的轻松让他忍不住吻她的头顶：“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永远护着你。”

林嫣眼一闭，泪又落下来。

*

徐丽华今天上午只有一节课，八点四十五就下课了，她跟林嫣说过话之后就去了学校操场。

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孩子们尖叫欢笑声不绝于耳。

徐丽华坐在石头上，看着天上的大太阳，微微卷起了一点袖子看了看腕上的表。

她唇角露出微笑：“老林啊，我替你原谅了他们。可我知道，你当初一定非常地疼，你也很遗憾没能看着女儿结婚生子，你也很想我吧？无数次我都想着，要不跟你走算了。可我不能走，我们还有嫣嫣呢。年轻的时候你送给我一块手表，说要陪我一辈子，可你半途走了，我才知道阴阳相隔是什么滋味。人这一辈子，说不尽的酸甜苦辣，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的，相爱的人最难得了。我知道我有多想你，知道想你的时候有多难过，那就不要把我们的悲剧再重复到孩子的身上，嫣嫣是个乖孩子，明笙也是，你……也祝福他们吧。”

徐丽华眼睛里蓄满泪水，声音低低的，带着些颤抖：“老林，记得在下面等我，可不要喜欢上别的女人，否则……我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