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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见君(2 / 2)

作品:《独见君

那人笑了笑:“原来,是个美人。”

泼天的大雨,二人一手撑伞一手持剑,就这么无言注视着,可彼此目光里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就这样僵持着不知多久,持剑那位白衣公子猛地咳了口血,血丝顺着他殷红的唇往下滴落,随之剑尖一颤,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那白衣公子似乎力竭,昏天黑地地朝地面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容晏眸子微眯,顿时将油纸伞往天上一抛,脚下移形换影,朝前伸手拦腰一搂,眨眼间,那位白衣公子便已稳稳地倒在容晏胸前。雨下得极大,容晏的衣服很快便湿透了,在周遭充斥着的血腥味与泥土味中,容晏突然嗅到了一丝白梅低回的冷香,竟然分外抚人心神。容晏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倒下的男子,眸光晦暗不明。

好巧。真是好巧。

容晏微微眯着眼,捡起了地上遗落的长剑,又不放心地伸手点了那男子几处大穴,这才算稳妥地将那白衣公子翻到背上。大雨倾盆,猫头鹰都在雨夜里躲了起来,容晏背着那位不知名的男子,缓缓离开了这个满是杀机的地方。

待回到别院,容晏却发现,秋池的门不知为何竟然大打开着,容晏心下一凛,直接将那白衣公子甩在了地上,快步冲进秋池的房间,却见秋池完好无损地躺在榻上,正睡得熟。莫不是房门没关好?容晏思衬着,习惯性打开烛台,香炉,将房间到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迷香的痕迹后,才替秋池盖了盖被子,继而走出了房间。

看着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衣公子,容晏缓缓将其扶起,慢慢走进了房间。容晏一向觉浅,今夜怕是无眠,遂将那人放在榻上,算是自己日行一善。看着那人一身脏兮兮的,十分恶臭,容晏总有种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于是便随便翻找出两身衣裳。容晏先给自己换上一身干净的,然后便伸手去解那白衣公子的袍子。

可没想到,尴尬的是,容晏伸手刚才解开外袍,那白衣公子便突然醒了过来,见面前一个男子正在扒自己的衣裳,那白衣公子有些震惊,容晏解衣服的手也突然一顿,二人相顾无言,场面十分尴尬。

好在容晏临危不乱,伸手劈了那白衣公子一掌,那公子便又昏昏睡去,看样子,一时三刻是醒不来了。

容晏继续解着白衣公子的衣服,直到扒下最后一件,容晏发现此人骨骼健壮,肌理完美,是个在男人里也算得上不可多得的好身子。美中不足的是,这副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暴殄天物。”容晏轻声了句,三下除五将白衣公子扒了个精光,再迅速地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这才替人瞧起伤来。

这白衣公子身上扛下刀伤剑伤数十处,这最重的一刀,乃是自右前胸劈至后腰,伤口皮肉外翻,血液微微发黑,似乎伤中带毒。容晏不解,他刚刚抵达洛阳,多方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碰巧晚上自己独居的别院外就展开了这样一场杀戮,这个人究竟是谁。容晏生性多疑,此刻施针解毒的手一顿,他打量着眼前双目紧闭的白衣公子,不明白他为何深夜身陷杀机。

顷刻间,容晏又轻哼了声,手上银针麻利地扎在白衣公子各个紧要穴位上,又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了白衣公子嘴里。待救治完毕后,容晏打量着这具身体,只见这人身强体壮,一双手骨节粗大,虎口带茧,乃是常年练剑习武所致。若真是如此武功根基,为何深夜会遭到如此追杀?若真的有人在追杀他,为何这一遭偏偏叫自己遇上了。容晏眸子微缩,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眼神骤然寒凉起来。

那白衣公子在容晏床上昏睡得熟,窗外一道雷电劈下,照得窗前那颗桃树刷白刷白的,刚开的桃花被雨水打进了烂泥地。容晏站在窗前,回顾着今夜的一切,在心里默默串联着。他不明白为何要将这人救下,兴许是一时恻隐,亦或者他想看此事如何收尾。事发突然太过蹊跷,不知为何,容晏总闻到这人身上有股白梅冷香,让他想起母亲院里那颗孤独的梅树。

无妨,容晏心想,此人的伤他已经制住,再无性命之忧。他只需在天不亮前,燃起一柱迷香,让这人再昏睡几个时辰,届时留下他离开便是。若此事真生变故,任凭江湖之大,他们总会再见的。

窗外雨打桃花,惊雷阵阵,混着一股远方飘来的血腥味,仿若百鬼即将夜行。容晏看了眼身后安睡的男人,一对美人眉微微蹙起,眸光十分锐利,仿佛要将那人盯出个洞来。可那白衣男子却只是沉沉昏睡着,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若不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脯,容晏差点以为自己刚才那一掌将对方劈死了。

看着这诡异天色,又联想到近期遇到的一切,容晏心中感慨。

中原,真是有意思啊。

......

不过晨末一盏茶的功夫,淅淅沥沥的小雨便逐渐润湿了洛阳,在这早春时节里,悄悄带起一阵微寒。

迎春客栈二楼靠窗,倚了个扎眼的黑衣青年。之所以扎眼,是因为那青年容貌极其出挑,眉眼惊艳令人过眼难忘。尤其是那双含情眼,人盯着盯着,便好似被勾了魂儿似的。青年的五官里带着些异域感,似乎不是中原长相,只可惜肤色有些苍白,愣是给这么一副好模样平添了几丝病气。

黑衣青年的对面,还坐了个容貌不俗的少年,一头辫子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看着约莫十四五岁。偷瞧的姑娘们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楼下被堵得水泄不通,楼上却好似隔绝般充耳不闻。穿堂风拍打着窗户,吹得杯子里的茶水也泛起涟漪。黑衣青年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那双勾魂的含情眼微微上挑,望着窗外迷蒙的烟雨,声音轻得像是快被雨声打碎。

“秋池,你可还望得沧浪江?”

身旁叫秋池的少年侧目望了望,转身低下头道:“师父,洛阳远水,此处已望不到沧浪江了。”

闻言,这位名叫容晏的青年笑了笑,脸上的神色晦明莫辨,唇角上挑的一瞬间,楼下的姑娘们已然心驰神往。

“刚才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梅香,倒是让我想起了母亲院中的白梅树,母亲肯定将它照料得很好。”容晏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配合着雨声嘀嗒的节奏。恍惚间,容晏好像又闻到了白梅低回的冷香,眼色也越来越沉,像是一汪深潭。

秋池向容晏的茶杯里添了些热茶水,望着街道:“师父,最近洛阳城里来了不少江湖人士,想必他们都是来赴三天后的武林大会。”

秋池说着,把目光转回了客栈,二楼角落的几张桌子,坐着好几个佩刀佩剑的武林中人,无声打量着容晏这一桌。一瞧秋池朝这边看了过来,纷纷假装无事般挪开了目光。

秋池回头,容晏正抿了口茶水,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关心。秋池叹了口气:“师父,你说咱们每天来这迎春客栈,都在二楼看了三天了,什么都没等到,巫——”容晏眄了眼秋池,秋池到嘴边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硬生生吐了一句新的。“师父,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到底准不准啊?”

容晏扫了眼熙熙攘攘的大街,这雨来得突然,街上行人比方才少了些。容晏单手支颐,视线在雨幕上凝住,心里默默揣摩着那一卦的结果。然而茶凉又温,温茶又凉,揣摸了半天也没揣摩出什么新的思绪。

秋池托着脸,十分无奈:“师父,您老人家想明白了吗?”

容晏接话倒是很快,一脸严谨:“为师得出结论,思考不出的原因,不是为师不够聪明,主要是这雨声磨人,干扰了我的思绪。”

果然知道师父心里就是没憋什么好屁,秋池尽全力压抑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却不料容晏伸手弹了他一额头,带着笑意警告道:“我看见了,不许翻白眼。”

秋池捂着脑门儿,耷拉着脸,一副十足的受气包模样,嘴里小声嘟囔道:“师父,咱们大老远跑到洛阳,这正事儿一件没办,师父你倒宽心,天天躲在客栈看风景!”

秋池顿了顿,满面愁容:“师父,您究竟在等什么啊?”

容晏想了想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摇了摇头,笑道:“谁知道——”

道字音还没落,骏马的长啸撕开了雨声,划破了人来人往的洛阳大街。随着一声凌冽的“驾!”,容晏转头,繁华长街的尽头,一道白影撞进了他的视线。

行人纷纷列开退让,街道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容晏眼力极佳,一眼瞧见马上是个眉目极俊的年轻人。他下意识地在心里估了一下,单看来人的样貌体态,应该不比秋池大几岁。这大白天的,朗朗乾坤,当街纵马,容晏饮完杯中茶,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只见那位白衣少君闯进雨幕,衣袂翻飞,此时此景策马在洛阳的街头,竟和这洛阳城的恢弘迷醉融成了一幅画,气质卓然,宛若天降。

秋池疑惑:“师父,这洛阳风俗一向如此?这人好生狂妄,竟敢扰乱秩序当街纵马。”

容晏似乎没有听见秋池的话,起身时落下了身上那件本就披得不严实的披风。秋池不得不重新拾起披风,正要给容晏盖上,只见容晏摆了摆手,随后便负手立在二楼窗边。容晏这一起身,客栈内偷瞄的姑娘们不禁心折。容晏起身时身上的衣物自然垂落,竟然妥帖地没有一丝褶皱。先前只以为这黑衣青年相貌绝佳,却没想到这青年看似病弱,长身而立竟是如此风采,身量高挑到将身前窗户的光都挡了大半。

容晏看着白衣青年勒马停在了楼下的一处铺子前,手里攥着马鞭,在摊位上抬手指了几处:“这个,还有这个,对,都给我包起来。”

白衣青年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没有少年人的清脆,反倒是稍微有些厚重。铺子老板满脸堆笑地打包收钱,白衣青年爽朗的声音再一次传到容晏耳中。

“爷还有事儿,待会儿来取。”

白衣青年似乎马上便要离去,容晏打量着楼下那一抹白衣,指尖习惯性地在窗柩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嘴角带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

“当街纵马,兄台好狂妄啊。”

容晏的声音不大,却稳稳地落到了马上之人的耳朵。闻言,只见那白衣青年掉转马头,在抬头迎上容晏视线的那一刻,白衣青年的眼中顿时溢满惊艳。

秋池愣住,有些后怕地戳了戳容晏的手肘,担心地说:“师父,我怎么觉得这位公子看您的眼神,有点......”

危险两个字,秋池斟酌着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但事实证明男人的直觉也不是完全不准,下一秒,只见白衣青年利落地翻身下马,躬身朝二楼的容晏行了个虚礼,轻佻笑道。

“哟,好俊的美人~”

非常......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