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身上散发出柔柔的白光。

“很好，保持住，别动。”她一边说，一边缓缓绕到了他的左侧。

詹姆斯带着红色星星的金属肩膀上，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小人。棕绿的眼睛，扇子般的睫毛，嘴角下垂，阴沉着脸蛋，细细的银色左胳膊自然收拢，双手乖乖地搭在自己膝盖上。

他看起来很可爱。

然而，一条有小人手臂那么粗的铁链子，穿过胳膊和双腿，扎扎实实地捆住了他的全身。铁链带着荆棘，缠绕着四肢，遮盖了半张脸，将小人的皮肤划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小人却仍然阴沉着脸，端正地坐着，脊背被扎得千疮百孔，依然挺括，宛如一棵被藤蔓扼住的将枯的老树。

辛西娅长久地凝视着它，直到眼睛干涩，头脑眩晕，才发现自己刚才忘记了眨眼和呼吸。

【……这是什么？】她涩声问。

【这是那十个被你念出的单词。】系统说，【九头蛇利用一次次的洗脑和折磨，将那十个词化作锁链，牢牢扎在了他脑海的最深处，每念一次，锁链就会牵制住他的心灵，让他不得不服从命令。】

“……天……”

她再一次屏住呼吸，伸出胳膊，试探地用食指触碰了一下小人的脸颊。

小人平静地将视线移到她身上，脑袋稍微往侧面歪了一小下，立刻，一道细微的血痕出现在绑有铁链的那边脸上。

辛西娅触电般缩回了手。

【我该怎么做？】她像第一次做任务那样无措起来，【我该怎么做，系统？】

【你不能直接将锁链移除，那会导致严重的后遗症，他的精神会承受不住的。而且，一下子同时重新拥有自己的善良和做杀手的回忆，他的心理问题会变得很大。】系统说。

【你要做的是缓缓将锁链换掉，替换成某种更加柔软的东西，某种九头蛇不知道的东西。】

辛西娅沉默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

她走到詹姆斯的正前方，轻轻将他两边过长的刘海顺到耳后。

詹姆斯仍然笔直地站着，有些不解地睁大了绿眼睛，眼里倒映出辛西娅小小的影子来。

“好了，士兵。”辛西娅低声说，“现在，我需要你把眼睛闭起来。”

詹姆斯迟疑了两秒，而后乖巧地闭上了眼。因为不安，他棕色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辛西娅露出了一个微笑。

“很好，”她说，“我要唱一首歌给你听，你能仔细地听清楚它吗？”

詹姆斯闭着眼睛，轻轻蹙眉，眼珠在眼皮底下迅速转动了几下。

“我会的，女士。”他喃喃地保证道。

辛西娅用手指轻轻顺着他的头发，也缓缓闭上了眼。她慢慢呼吸了一下，空闲的左手手指有节奏地颤动起来，仿佛在打一首快歌的节拍。

她要唱一首童谣，为这个满身疮疤的灵魂。

“……橱窗里的那只木偶多少钱呢？”她哼道，柔和又轻快。

“橱窗里的那只木偶多少钱呢？

就是欢快地跳着舞的那一只。

橱窗里的那只木偶多少钱呢？

真希望我能买下它呀。”

搭在詹姆斯脑袋上的手指也轻轻点了起来。

“我马上就要去大都会了，

可我最好的朋友只能孤身一人。

如果他有一只木偶就不会那么孤独，

这只木偶也会有一个新家。”

旋律温暖而俏皮，仿佛冬天壁炉里跳动着的火焰。

“我听说最近有很多强盗，

他们举着手电在黑夜里前行。

我的朋友需要一只木偶来保护他，

用钢铁的手臂为他赶跑坏人。”

辛西娅现编着词，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却越加温柔。

“我不要娃娃或者猫咪，

也不要会说话的老鼠。

更不要玩具火车，

他可不能带着火车跳舞。”

在辛西娅看不到的地方，詹姆斯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橱窗里的那只木偶多少钱呢？

就是欢快地跳着舞的那一只。

橱窗里的那只木偶多少钱呢？

真希望我能买下它呀。”

最后一个词在唇间缓缓消失，辛西娅睁开了眼。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詹姆斯也一同把眼睁开了，正静静凝视着她。

他的嘴角翘起了一小抹弧度。

肩膀上，迷你的冬日战士却闭着眼睛，香甜地睡着了。它身上，锁链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奶白色的缎带。缎带的两端缓缓延伸，温柔地覆盖住他所有的伤口，最终在头顶汇聚，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辛西娅笑了。

“好吧，男孩。”她说，“既然你不想被叫做詹姆斯，我也不想叫你冬日战士，一个新的昵称会是不错的选择。”

詹姆斯看着她，绿眼睛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小木偶（LittlePuppet）。”她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