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还是祁弟懂我，旁人只见我守着两淮盐场，管着两淮盐引，监督着两淮盐商，还说这其中多少财富，都是他们羡慕不来的。”

林如海好似不吐不快一般，将心里的话吐露了出来。

“可那偌大的财富，着实是个烫手山芋。谁都想要伸手往袋子里抓一把，谁都想要做账，挪走一笔盐引。”

“我要死守这袋子，若是哪日不慎，令袋子开了口子，那些人就会抓住我的把柄，对我威逼利诱，让我监守自盗，成为他们的人，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林如海眉头皱起：“等到那时，他们会如同闻了鱼味的猫一样蜂拥而上，我在想要阻止，就来不及了！”

他是忠臣，只忠于皇位上的人，不参与夺嫡。他也是孤臣，只能依靠皇帝的庇护，守着盐道上的盐引。

但他这样是得罪人的，比方说支持太子的甄应嘉就几次想要捞盐政上的钱，他自己中饱私囊的同时，还把钱送去给太子。

这仅仅只是个缩影罢了，江南这边的大富商，又都和高官勾结，虚报盐引数量，故意挖空盐道上的钱财。

这些事情多不胜数，林如海什么也不敢做，就算他冒着得罪几个皇子的风险，他还是死死守着盐引、盐税这个钱袋子。

自古盐官难做，这并非是一句虚言。加上两淮盐商豪奢，净与官员勾结，两淮的盐官又比别处更加难做。

祁徽也觉得林如海的局势不太好，原文里也没写清楚，他最后是因劳累过度，病死在任上的，还是因为朝廷倾轧，陷入夺嫡党政之争，死在任上的。

祁徽自斟自饮，瞧着水里的倒影，安慰林如海：“林兄不必担忧，你这样忠诚清廉，想必再过不久，皇帝就会调你回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祁徽说着话也算有的放矢。

他觉得，凭他下凡游历的仙人身份，凭之后他和林如海合作的方子一出后，让给康熙的红利。

想来康熙也会等时机成熟，就找人来接任林如海的官职，并把他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职位上，以保证自己的红利安全。

林如海听了祁徽的话，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君心难测，林如海本来以为之前皇帝会调他的，结果也没调。

他已经在盐政上两任几期了，到现在也没听到皇帝要调他的风声。

林如海只能苦笑了一下：“希望如此吧，我前半生熬在科举上，后半生熬在盐政上，现在就希望自己最后能全须全尾的退下，能守着你嫂嫂还有玉儿过一生，我就满足了。”

这不仅是林如海的心愿，也是祁徽的目标之一。

他想黛玉生活美满，那对黛玉最好的结果，就是她父母安在，可以护她疼她，不让她寄人篱下。

祁徽饮了小半壶酒，现在已经有了一点醉意，他直接对林如海道：“林兄若是信我的话，两日后你亲自来接玉儿。你我谈一谈合作之事，顺道这合作也可以把皇帝拉进来。”

他将酒壶放在椅子上，慵懒的靠着栏杆，语气里掺杂了一些冷意：“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再好的关系，也没有利益的捆绑来得牢靠。”

利益面前，他不信康熙不动心。

林如海被祁徽的话惊了一下，他正要询问，两日后祁徽到底想要与他、与皇帝合作些什么。

谁知他已经放下酒壶，嗓音柔软了起来，兀自兴奋的说着别的计划：“明日我要带玉儿去栖灵寺登高，再喝下去真怕自己起不来，所以我要扫兴先回去歇息了，兄长不用管我。”

林如海立即抬头，只见方才还清清冷冷，与他漫不经心谈着事情的祁仙人，此刻唇边含笑，眼里倒映着池塘里的柔软水波，温柔月影，郑重又轻柔的说着要带他女儿出去玩的话。

祁弟这般的神情，就好像带玉儿出去玩，才是他的头等大事。而他方才说的什么合作，根本比不上带玉儿出去玩重要。

这样突兀的转变，着实林如海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能真实感受到，祁弟对玉儿的疼爱很真挚。

林如海不由自主的想，看来祁弟真的将玉儿，当成了他的小侄女。

这样也好，他家没有男丁，他和夫人身体也不大好，若有个什么意外，玉儿也多了一个人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