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处斜坡,感觉一株树枝伸向湖心的老柳树特别眼熟,忽然想起来这是他选定的秋千架。秋千椅和绳索还在他房间里待机,他听了魏子虚的建议,打算加强防滑和刹车功能,结果一拖拖到现在。

柳树树皮粗粝,沟壑纵横,树干约莫两人合抱,他猜想这棵柳树年岁不下百年。百年如一日站在湖边,从纤细的树苗长成佝偻老者。他伸出手掌抚摸树皮,在他头顶有一段比周围秃,他想起这是那天魏子虚蹭掉的。不知不觉嘴角上扬,这段痕迹,很快就会长好吧。就算他在它枝干上绑上一个精致的秋千,秋千也很快就会烂掉。与它毫无交集的前半生命,和或许会在这里终结的残酷时光,于它而言,不过是朝露晨曦,暮霭霜降,汇聚成无数静止的画面,在千秋万代中不及一滴雨点带来的影响。百年前它不知道有他,百年后它也不会记得。

沙沙,沙沙。

起风了?彭岷则偏头去听,声音是从他右手边的树林深处传来的,并且越来越大,说明是个移动的物体发出的声音。彭岷则迅速集中注意力,矮身向着声源跑过去。

他快要跑到树林入口时停下,思考是不是应该先上树观察一下情况。不过这个方向灌木较少,树木间比较空旷,他已经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跑过来。

“呼...呼...”那人大口喘气,跑得跌跌撞撞,时常惊恐地回头张望。

他觉得这个人影很熟悉,当下也不再观察,足底用力就像那个人影狂奔过去。

等再拉近一些距离,他已经能清晰分辨出那人的身形,身体比意识先发出了声音:“魏子虚!”

魏子虚听见他的声音,面上一喜,脚步慢了一拍,向着他伸出手去:“岷则,救——”

一束激光穿透树林,射入他左胸,他表情顿时变得痛苦不堪,被惯性带的前进一步。彭岷则看着他轻飘飘倒在他面前。从胸前涌出的鲜血迅速蔓延整件上衣,在皎白月光下绽放出一朵血色昙花。

那一刻,他眼中突然抹去周围一切景物,只剩下倒伏在地的魏子虚,血如涌泉。

“来人!快来人帮忙!”彭岷则打横抱着魏子虚,冲到离洋馆还有百步远就扯着嗓子喊起来。等他跑到门口,赵伦、陆予已经闻声赶来,乍一见浑身浴血的魏子虚和彭岷则两人,惊骇莫名,顾不上多问,也上来帮忙把魏子虚抬上二楼他自己的房间。肖寒轻从房间出来,远远就闻见了血腥味,跟在他们三个身后看了看情况,立刻抓住紧随其后的莫晚向,说:“纱布,镊子,酒精棉球,绷带越多越好,你从pad上找这些东西,能找到什么就拿过来什么!”

彭岷则飞一样地上楼,却还是觉得自己步履缓慢。他的右手抱着魏子虚肩膀,手指间一片粘腻,有温热的液体不断从指缝间流下来。于是他并紧五指,堵在他后背上,妄图以此减缓血流的速度。他总觉得怀中的男人在渐渐变沉,渐渐冰凉,他从来没有对生命的流逝如此感同身受。

胸中充满郁气,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他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是眩晕的,特别想大吼一声或者猛锤自己胸口几拳。可是他还抱着魏子虚,他不能那么做,而只能抱得再紧一点,脚步放得再平稳一点。身后的肖寒轻似乎说让他把魏子虚放到床上,处理伤口还有包扎什么的,他听不清,只知道闷头往魏子虚房间冲,好像那里有全套医疗设备,“叮”一下魏子虚又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