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大床上,一个男人坐在墙角,手脚都被精致的银链子拴着。一听见开门声,狂犬一样跃起,向着林山栀的方向扑,亏得银链贴身的部分都用绸缎包了,才没有在身上留下伤痕。男人头发胡须散乱,虽不脏腻,可是戒断症状发作时乱抓乱滚,看起来糟糕得很。眼窝和颧骨以下都瘦得凹陷下去,肤色惨白,她一心慕之的当时倜傥,就像被根茎拉着沉入了泥塘,再也看不出半点形状。

“嘶...给我,给我......”男人盯着她手中的粥,涎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对于自己精心准备的午饭备受期待这件事,她感到很知足,温言安慰他:“别急,烫。”由于拿勺舀给他边喂边吹比较危险,她用凉水冷却过又晾了几分钟,才端到他跟前。男人直接无视筷子和小菜,一低头埋进粥碗里,呼啦呼啦吃地嘴和鼻孔里都是,和着大量口水和脱落的头发。口水和鸡汁的混合物溅到她的蚕丝手套上,她眉头一皱,感觉手套下的皮肤凉了一片。这副就扔掉吧。

她曾把他看作疏星朗月,珠玉在侧。现在却嫌他脏了。

“呐,”他进食时是最平静的时候,她坐在他身边还能感到几分心动,轻轻地问他:“你爱我么?”

爱?原来那就是理由吗?男人停下了动作,除了喝完粥后能见到的梦幻世界,其他时候他的脑子都浑浑噩噩的,想不明白今夕何年,想不明白身处何地。纵然是这样,听见那个字时,还是有某处的弦骤然崩断,好像有一些比悲伤更浓重的东西,把胸腔堵得密不透风。他看着粥碗,痴痴傻傻地笑了:

“你是我的命。”

不管是比喻意思还是字面意思,总不是个坏答案。她退出卧室,拉开阳台的窗帘,阳光立刻盈满室内,温暖明亮。

阳光照在莫晚向脸上。眼珠动了动,看见的是透过眼睑红血丝的猩红光芒。她费力地睁开眼,太阳穴里阵阵刺痛和眼球的酸痛相得益彰。她背抵着墓碑,花岗岩的硬度让两片肩胛骨不太好过,颈后肌肉也不舒服,应该是落枕了。她昨晚哭得太多,现在视野里经常冒雪花,嗓子哑了,内心却难得的宁静。

墓碑上嵌着常怀瑾的照片,她身穿黑色学士服,在毕业典礼上和大家一起扔帽子。

清晨的太阳又红又大,尽管驱散不了多少寒气,但铆着一股子初生牛犊的劲儿,试图带来崭新的一天。莫晚向和墓碑完全被朝阳纳入怀中,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历朝历代的家国天下要全盘倾覆之时,总有人说着“要变天了!”其实天哪里变过,把气象变化和人的悲喜联系起来到底是图什么呢?哪怕只是一时,也想掩饰自己的微不足道啊。

如果昨天没有人去拉自己回来,她现在会在哪呢?莫晚向想。她要是真敢钻高压电网,真敢一个人面对外面的世界,又为什么把计划告诉学姐,还在白天闹得所有人都来关注她。她歪了下身子,和学姐的照片挨在一起,真诚地对墓中人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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