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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旋风_老乐【完结】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双吕?”

“昨天落太阳以后。”姚春德哧楞一下鼻子。

“有没有跟别人谈起你找爹的事?”

“就和刚才那姨说过。”姚春德指钱志红。

“你早晨在村里要饭吃,没对什么人说?”

“我没要饭吃,炸餜子的大伯给我吃了一根掉在地上的餜子,我什么也没对他说。”

自行车差点被牲口踩的坑颠翻,左右晃了两晃被姚联官稳住了,姚春德在后架上赶紧拽住他的大衣,姚联官扭动扭动腰,说:“别拽俺的衣服,松开!”

姚春德松开拽大衣的手,抓住了冰凉的车架,试了几试,壮着胆子问:“叔叔,我爹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问这干啥?好多年了。”

“是打仗牺牲的还是生病死的?”

“死就是死了,少罗嗦!”姚联官扭头瞪了一眼姚春德,栽绒的棉帽下一对凶光闪闪的小眼睛,恰似灌木丛中饿急了的狼眼,姚春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双吕公社二里开外的破窑已历历可见,窑顶塌下去半边,寒风中它神似一位耄耄老人,张着没牙的大口,里边露出红红的牙床,大口大口地在吞食北风。走近再看破砖窑酷似一只卧在平川上的猛狮,张开血淋淋的大口要吃下一切从它身边路过的动物。破窑周围是一个个灰黑色的盐疙瘩,光秃秃的恰似一个个打坐的僧人,都在为破窑吞进肚里的不幸者超度。破窑洞前是一片乱草岗子,平地刮起一束旋风,卷起乱草岗子上的绕纸灰,扫起盐疙瘩上的冻土,又把苦水井边的干枯的茅草托向空中,形成一个褐色的风柱,拧着劲在窑坑里旋转。

乱草岗子方圆有十几亩大,因为上边都是碎砖头,且又是盐碱地,除了长柞蓬芽和芦草,任何禾苗不长,当然无人开垦耕种。天长日久,不知从那一年开始,乱草岗子成了埋死孩子的地方,双吕村每年都死十几个五六岁以下的孩子,没有人使棺材,都是用一张破席片卷卷,挖个三四尺长,一两尺宽的坑,能埋住席片就沾。有的小孩埋下不久,便被野狗扒开,将小孩连骨头带肉全部吃掉。乱草岗子上布满了被野狗扒开的小坑,残留下的破布片和盐土冻在一块,露在冻土外的布尖尖被北风吹得摇摇摆摆,好像是婴儿的小手在绝望中招呼自己母亲。有几个小土包被重新挖开,小孩的尸骨被起走了,这些都是女死婴,被娶骨尸的娶走嫁了人。据说西乡有一位去世多年的老头,他死后老伴改嫁走了,如今儿女们长大,生活富裕了,花钱从这个乱草岗子上娶走了一个死去半年的才两岁的女孩,与他们的老父亲合了坟,还举行了隆重的先娶后葬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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