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脚下的路,沈孟庄被一块石头绊住,整个身子猛地摔在地上滑出数米,脸颊、掌心、膝盖上全都磨破了皮,此刻不断渗血,身前的衣服上又是黑泥又是血污,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昔日人人称赞的儒雅君子,无论何时都是一袭白衣胜雪,爽朗清举,如玉山之巅的沈孟庄,从未这么狼狈过。

但他顾不上了,浑身的伤痛与污浊,他全都顾不上。抬头看着身前发光的应觉仪,着急地往前爬抓到应觉仪后匆忙爬起身,连身上的泥土都没有拍掉,只想着拼命往前跑。

还有一个时辰,一定要走完这段路。还有一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跑快点、跑快点、再跑快点!

伤口在不停地淌血,沈孟庄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强烈,一颗心卡在喉间,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眼前无尽的黑暗,还有耳边愈发聒噪的冷风,周身的气温愈来愈低,恍若走近了冰窖,鼻尖似乎闻到了铁锈味,他不知是哪里的血腥。那股刺鼻的腥味,冲刷他的神经,方才强忍的干呕感此刻不管不顾地涌上脑袋,他继续捂着嘴巴,低头狂奔。

铁锈味愈来愈浓,周遭的冷风不停地吹刮他的伤口。他顾不上那么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反复地回荡,还有一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

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只是机械地前后摆动。沈孟庄头晕目眩,腹中翻江倒海,只想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眼前愈来愈模糊,隐约还有什么东西在动,是云还是雾?

突然心头一震,沈孟庄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那种不安与恐惧渐渐真实,身后索命的黑白无常在他脑中渐渐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一个他十分熟悉却十分陌生的人,一个他此刻最害怕见到的人。渐渐逼近,渐渐真实。

不,不,不会的,他此刻不在魔界,一定是幻觉,一定是的。沈孟庄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熬过这一个时辰,他就不用再不安了。眼前若隐若现漂浮的东西迟迟没有消散,他逼迫自己不要在意,只要跑完这段路就好了。

身前那没有尽头的道路愈来愈暗,仿佛在夜幕上遮盖了一层黑布。骤然黑雾浓重,笼罩整个暗道,阴森之气压迫洞内所有生灵。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黑雾中缓缓现身,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令还在不停狂跑的沈孟庄呼吸停滞,他说:“师兄这是要去哪?”

“哐当”一声,应觉仪掉在地上。沈孟庄的气息瞬间被剥夺,仿佛溺水之人放弃了挣扎,最后一只手被漩涡吞噬。

那只拼命扇动翅膀的雀鸟,就快要挣脱藤蔓束缚,它望着碧空欣喜若狂。就在它满怀希望时,突然被赤蛇紧紧裹缠,剥夺它所有的生机,那股令人厌恶和绝望的窒息感再度卷席着它,渐渐消失在漩涡里,如水上泡沫一般,消失在赤蛇紧紧缠绕的怀抱里。

“砰”地一声,沈孟庄的脑袋狠狠撞上床沿,整个人被扔在床上。陆清远站在床边,依旧是早起时的那身黑氅,只是衣摆处有些湿润,不仔细看很难发现。